1.穿越 一、穿越 “薛主任,您这边请,这都到中午了,我们在单位食堂准备了工作餐,” 洛平计生办于主任笑眯眯的把薛琰往楼下让。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那楼说起来还是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那楼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2.空间 薛琰刚迈开步子,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又坐在那张古色古香的大床上!!! 她愣了一下,又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确实自己意识清醒,才稳住心神在心里默念“妇产楼”。 反复几次之后,薛琰知道了,随着自己的心念雷动,她可以来去于妇产楼和民国之间,但想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3.糖尿病的老太太 薛琰跟着郭郭太太人还没有进姜老太太的屋门,就听见姜老太太在发脾气骂丫鬟,看来今天老太太的气性很大啊。 “娘,” 郭太太快步挑帘进门,走到姜老太太跟前,探身看着她的腿,“怎么样了?可好些?” 这才小半年没见,姜老太太人更瘦了,长长的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眉间两条深陷的沟壑明显是多思所致,薛琰看着她深蓝大襟袄下攥的紧紧的干瘦的手,那腕上的玉镯几乎挂不住了,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样子。 看来她被这伤腿折磨的不轻啊!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去给我准备寿材吧,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讷讷道,“娘您这叫什么话,不过是烂了一块,真不行的话,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省城,京都来的也不是没试过,还有那什么福音堂的大夫,没一个能用得上的,”这也是姜老太太烦躁的原因,不过就是碰伤了一块,却叫群医束手,她是有年纪的人了,能不想的多些? 薛琰已经趁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说话的功夫,大概看了看姜老太太腿上的伤口,她拍了拍在一旁拿中药汁儿给姜老太太冲洗伤口的丫鬟,“你过去,我来看看。” “静昭!” 见女儿往姜老太太身边凑,郭太太伸手要拦,“你懂什么?别捣乱,”婆婆心情正不好呢,女儿没必要再招她骂。 薛琰已经熟练的开始帮姜老太太检查伤口了: 她的伤其实并不难,之所以不好恢复,主要是因为糖尿病患都自然免疫力低下,而血糖又有利于细菌的生长,因此感染之后形成反复,伤口溃烂,创面越来越大,病人更是深受其苦。 薛琰记得,姜老太太也确实没有再活几年,好像是奶奶许静昭嫁人之后没多久,她便一病去了。 算起来也就是两年后了。 而从京都回来的许静安接掌了许家所有的产业,没有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沾上鸦*片的许静安没出几年,就把偌大个许家败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为了榨干许家的家产,还弄出了绑架案。 幸亏郭太太手段高,身后又有郭家跟蔡家撑腰,才硬是从许静安手里抠出了属于二房的产业,只是万没想到,那些财物田产,最终又落到了蔡家人手里。 “嘶,你干什么?” 姜老太太被薛琰按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推她,“小孩子家离远点!” 她一个老太太都能闻见味儿,孙女儿平时最爱干净了,会不嫌弃? 薛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脸盆架那儿洗了手,“奶奶,您这伤不是大事儿,交给我吧。” 交给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郭太太急了,“静昭你懂什么?别胡说,娘,这孩子胡能呢!” “娘,您别急,我忘告诉你了,我在汴城上师范的时候,跟着那边的修女学过一些西医护理,奶奶的这种伤,她们教过我怎么处理,还给我带了药来,” 薛琰的空间里的药品跟器械,处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这下姜老太太也来精神了,她从圈椅上支起身子,“修女怎么说?” “您的腿伤其实不是大症候,主要是您的消渴症,若是不好好控制的话,这个伤就永远不会好,” 薛琰洗好手,拿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这样吧,从今天起您的治疗就交给我了,我一准儿给您把伤治好了,再把您的消渴症也控制住。” 出去读书的孙女还有这个本事? 看着薛琰笃定的目光,姜老太太顿时觉得腿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她见郭太太要说话,冲她摆摆手,“就叫静昭试试吧,左不过还是老样子,她还能治死我这个亲奶奶?” 单只想到孙女去汴城学个洋文,还记得找修女打听自己的病,这份孝心姜老太太心里就暖暖的,“静昭是个好孩子,我信她。” 治病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了,薛琰冲姜老太太甜甜一笑,“奶奶,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的饭可是只能照着我开的单子吃,我说不能碰的,您再想吃,也不能碰的,比如说每天晚上您要喝的糯米粥,就得断了。” “啊?”姜老太太最爱喝那些熬的软烂的稠粥了,放上南瓜,红薯,或者是山药,莲子这些滋补的东西,喝着舒服又养身,“人家都说粥最养人,还暖胃,” “可那是人家没病的人喝的,您有消渴症,这粥就得选择性的喝了,要喝也得是粗粮的,”薛琰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姜老太太的食谱。 现在她是许家的孙女许静昭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可一定得稳稳当当的。 而且她跟姜老太太一番话下来,并没有看出来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有明显的厌恶,至于说话的态度问题,一个久病的老人,还是惯掌权柄的,薛琰可以理解,也相信假以时日可以跟她搞好关系。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姜老太太正要拉着薛琰再仔细问问,就听外头小丫头禀报说大儿媳徐氏来了,“来了就进来,自家娘们儿还用客套?难不成还叫老婆子出去迎接?” 许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门第,许老太爷许三喜货郎起家,真正发达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姜老太太当初跟着丈夫置下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关在宅门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儿媳妇跟前,从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说,没那么多讲究。 姜老太太自己能干,也喜欢能干人儿。 徐氏自打丈夫许耀宗去了之后,先是姜老太太叫她给自己当帮手,可是帮了一阵儿,却发现这个媳妇心眼太小,眼皮子又浅,除了添乱不会帮忙,干脆就把她留家里专心带孙子许思安了。 后来许静昭大了些郭氏能腾开手了,姜老太太连家里的事都不叫徐氏沾手了,直接将内务交给了郭氏,外头她一个人大权独揽,硬是将许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徐氏在外头听见婆婆的话,也不敢怠慢,低头进了屋子,“我听说娘腿又疼了,就过来看看,” 哼,自己疼了两天了,昨天更是一夜没睡好,徐氏的院子离她的正院最近,却这会儿才来,姜老太太不满的撇撇嘴,没理徐氏。 婆婆不理会自己那是常事,徐氏早就习惯了,她也是听说郭太太带着许静昭过来了,才赶快跑过来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许静昭身上,这小丫头在汴城呆了半年,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哟,静昭也回来啦?要不是在你奶奶这儿碰见,伯娘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徐氏长的胖乎乎的,细眉长眼脸上一点皱纹都不看见,一身石青绣了金线的袄裙,脑后的圆髻上别了一支赤金长簪,圆润的腕子上戴了一对光面儿大金镯。 薛琰发现徐氏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和善的阔太太,只是她冲自己一笑,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黄黄的牙,那笑容真跟哭没什么差别了。 薛琰记忆里这位大伯娘并不喜欢郭氏母女,尤其是看到许静昭,不是冷笑,就是直接笑话她是个女儿,“不能承继许家,替老太太分忧”,因此只淡淡的冲她点点头,“大伯娘来了,我前天回家的,路上中了暑气,就没有去给大伯娘请安。” “去不去的没啥要紧的,出必告返必面,那都是对长辈的,我这种寡妇家家的,当不得大小姐请安,” 徐氏酸溜溜的看着许静昭,姜老太太发过话,二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二房将来也是要分走许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的,想着那么大笔款子就归了个外姓人,徐氏就笑不出来,这死丫头怎么不干脆一病不起呢? 薛琰不明白徐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是可是那种叫人随便给疙瘩吃的人,“瞧大伯娘说的,我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但大伯娘就算是念着骨肉情,也别当着奶奶跟我娘的面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话啊,多伤人啊!” 薛琰一句话说的徐氏红了脸,她成天在人前摆出未亡人的姿态装惯了,居然把婆婆跟弟媳也是寡妇的事情给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徐氏看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眼,都是寡妇,可老太太手握许家的大权一把年纪了还死死不放,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儿子送的那么远去读洋书! 至于老二媳妇,比自己出身好,也更会讨死老太太的欢心,没男人也没有生下带把的,却越过自己成了管家太太。 暗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去?! 这样的两个两个女人就算是寡妇,也比自己活的滋润太多了,想到这里,徐氏挺了挺腰,“哟,静昭真是去汴城读大书的人,这都会指摘伯娘了,” 她嘴一撇冲姜老太太道,“娘啊,叫一个小辈儿这么指着鼻子教训,媳妇还有什么活头儿啊,不如媳妇去找我家大爷算了……” 4.清创 四、 徐氏当初嫁到许家的时候,许家还不像现在这么富贵,若再晚几年,姜老太太是断然不会给长子娶一个开榨油坊的闺女的,“给我闭嘴,我还没死呢,你就嚎上丧了?是嫌我活的长碍了你的眼?” 姜老太太瞟了一眼躲在郭氏后头缩着脖子一脸可怜相儿的孙女,心道这孩子出去上了两天学,倒是比以前伶俐多了,以前叫郭氏什么女戒女德教的,跟个没嘴儿的葫芦一样,现在也知道替自己亲娘说话了。 “静昭说错你啦?成天‘寡妇’长‘寡妇’短的,你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还是拿刀剜我跟淑娴的心呢?” “媳妇我不也,”徐氏被姜老太太骂的嘟着嘴,脸上还是颇不服气,她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就凭这一点,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欢她,看着许静安的面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磺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5.靠山 因为每天过来给姜老太太换药,还要亲自监督姜老太太吃饭,薛琰跟她迅速熟悉起来,相处久了,她开始真心喜欢这位奶奶了,尤其是听她讲这些年许家的往事,薛琰更是对姜老太太的能力跟心胸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可是一百年前北洋时期,大清才亡,一个寡妇撑起一片家来,凭的可不只是运气跟头脑,更要有胆色跟狠劲儿啊! “奶奶,您看,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6.揩油 上午徐氏就听说梁掌柜过来的时候姜老太太留许静昭在身边了。 自己儿子不在家,她又不得老太太的喜欢,要是再叫郭氏母女这么哄下去,恐怕许家以后都成了二房的了。 姜老太太瞟了径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徐氏一眼,“你茹素,我这儿都是大鱼大肉的,怕你吃不了。”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倒是郭氏,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徐氏尴尬的笑笑,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大伯娘,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7.教训 薛琰是被郭氏硬拉着跪下的,她才不觉得姜老太太做的有什么错呢,虽然徐氏出嫁了也照样是徐家的女儿,娘家日子不过好,帮一帮是应该的,但坑一边帮一边就太不应该了,尤其还觉得许家早晚是她儿子的,所以坑的理直气壮。 不这但是狠而且还蠢啊! 为这样的蠢货求情,她觉得好亏,“奶奶,您别跟大伯娘生气了,她不过是想着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呢,不过大伯娘,您就算是要回报娘家,也不能这么做啊,就如您所说,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那您也不能拿着大哥的东西贴亲家伯娘啊,大哥才是您亲生的不是?” 薛琰暗暗的撇嘴,“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打的自己生疼,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8.徐申氏 徐家表小姐? 这个薛琰有印象,徐家三位未嫁的小姐,老二徐云娇,老三徐云俏,老四徐云瑶,三个堂姐妹,从十七到十四全都盯着许静安呢! 尤其是老三徐云俏,是长房也就是徐氏大嫂的二女儿,貌似竞争力最强。 徐家大太太徐申氏一接到小姑送的消息,立马就往许家来了,如今的徐家可都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你放心,咱们骨肉至亲,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她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别忘了,你们许家可不止你们长房这一房,与其等着那死老婆子给你分,还不如事先捞到自己手里保险呢!” 她见徐氏不接话,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你放心,将来云俏要是嫁过来,嫁妆上我绝不亏了她,管保你满意!” 徐家三个女儿,老大老三是徐申氏生的,老二是二房的,老四是三房的,徐申氏是一定要把女儿嫁到许家,成为许家万贯家财的女主人才行! 徐氏今天先是差点被赶回娘家,后来又差点儿被姜老太太给吊死,她一回到富荣院就叫人赶紧给大嫂送信儿了,可没想到这人来是来了,一点儿都不关心她怎么了,张口就是油坊的事跟静安的婚事。 别的她帮帮娘家也就罢了,但儿子的婚事绝对不行! 她才不要儿媳被人说起来就是油坊家的闺女呢,这种气她可是受了一辈子了,她的儿子在京都上大学,以后当然要娶当官家的小姐,得是那种上过洋学堂的! “嫂子你歇歇吧,”徐氏瞪了徐申氏一眼,“你真把我当小姑子,就不会看不见我现在的样子了!”问都不问一句,还成天骨肉骨肉的。 徐申氏这才好好看徐氏,这一看真的吓了一跳。 徐氏整张脸都是肿的,两只眼睛跟个核桃似的,“俊燕,你这是怎么了?”她仔细看看徐氏的脸,没青,看来不是叫人打了,“谁叫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谁,还能有谁?”徐氏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她霍的站起身,“还不是你跟大哥!?” 她跟她男人?不可能啊,她们两口子可是把小姑子当祖宗一样供着的,生怕哪点儿伺候不好了,断了自家的财路跟女儿的前程,“燕儿,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大哥只差没把心肝儿都扒出来叫你吃了,哪敢叫你受委屈?” 徐申氏说着,一拍大腿也哭上了。 嫂子一哭,徐氏顿时没了脾气,她默默地抹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没忍住,“你求我的事我跟那死老太婆说了,她说,” 徐申氏立马不哭了,瞪大眼睛等着徐氏往下说,“她说以后许家的油料都是在咱们家的油坊里出油了!” “啥?!” 这句话跟个大锺子一样,把徐申氏砸的七荦八素的,“你到底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 这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吗?“俊燕,这些年嫂子可没亏待过你,那些钱你可是拿走不老少呢!” 徐申氏每年交给徐氏的钱她可都记着账呢,十年下来,足有上万大洋了,这些钱又经过徐家老大的手,置了田地铺子,交到徐氏手里。 徐氏这钱捞的轻松,现在捞够了说不管就不管,她们怎么办?她们长房可是有一家老婆要养活呢,尤其是下头还是老二老三盯着,要是许家的生意丢了,那两个狼崽子还不把她们长房给撕吃了? 徐氏被徐申氏的态度吓了一跳,她不悦的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年你跟大哥拿走的也不少了,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会不帮你?” 想到今天姜老太太的态度,徐氏更生气了,但她又不愿意被徐申氏知道自己差点被姜老太太给逼死,“我叫你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年的棉籽儿我看是不行了,这样吧,我已经叫人往京都给静安拍电报了,他回来了,就没事了。” 那倒是,徐申氏忙擦干眼泪,陪笑道,“瞧我,一听说姜老太太不许咱们拉棉籽儿,就急了,倒把静安给忘了,” 许静安才是许家未来的当家人,就算是姜老太太又如何?将来这一大摊子家业还不都是许静安的?“那我们再等等。” 只要许静安回来了,叫自己男人哄着许静安往许家棉庄上去一趟,她就不信姓丁的敢不叫她们拉棉籽儿! 徐氏想给嫂子一记白眼,但她的眼皮肿的太狠了,眼白实在是露不出来,“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回去跟大哥说清楚就行了。” “放心放心,”徐申氏冲徐氏“大度”的摆摆手,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许静安要回来的事儿给完全吸引了,“这静安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京都的课业那么忙吗、” “要说也是,咱们静安可是头一个去京都上学的洋学生呢,”许静安念的是洋人在京都开的汇文大学,想到这个徐申氏就得意的不行。 她早把自己完全代入丈母娘的身份了,“他还得再读几年才能回来?去年京都学生闹的那么凶,也亏得你心大,要是我,早叫人去京都接静安回来了!” 去年这时候京都抓了上千闹事的学生,就是千里之外的洛平也都听说了,徐氏叹了口气,“你又提这个,老太太不是叫人去接了,他不肯回来啊!” 也亏得老太太英明,知道未必能把人接回来,特地派了几个铺子里见多识广的掌柜过去,硬是将许静安看在他京都的寓所里不许出去走动。 提起儿子,嫂子比自己还来劲儿呢,徐氏冷哼一声,“你们云霄呢?听说又叫人退回来了?” 不说徐家的家世了,就冲着徐云霄这个侄子,徐氏也不会同意儿子娶了徐云俏的,弄这么个小舅子,还不把儿子拖累死? 她帮娘家,是她当女儿的应尽的本分,许静安可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不能被这些人拖累了。 听小姑子提起儿子,徐申氏有些尴尬,“瞧你,静安是读书种子,能到京都念书,云霄随了你大哥了,他不是那块料,你大哥决定了,干脆叫他回油坊好好学学,云霄说了,现在外头都时兴西洋的东西,咱们油坊啊,也想买外国的机器榨油,” 说到这儿徐申氏灵机一动,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氏,自己小姑子手里的银洋可不老少,要是能叫她拿出来一些买机器,那就太好了,“燕儿,等静安回来要不你替我问问他?看这西洋的东西是不是更挣钱?” 西洋的东西当然好了,不然姜老太太也不会说要把棉籽送到省城去榨,“嗯,等静安回来了我替你问问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徐申氏更的关心的是这个,“说起来我们云俏都快一看没见着静安了,” 许静安自打去了京都,就跟没王蜂一样,成天喊都喊不回来,就连今年过年,都说在学校补课不肯回家过年,后来又听说是去了金陵府同窗那里,这要万一在外头相中一个带回来,她家云俏可怎么办? “唉,这静安的年纪可不小了,咱们洛平像他这种年纪,孩子都跑地满了,你可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了,老太太难道不想抱曾孙?” 徐氏见徐申氏又老话重提,皱了皱眉,“静安的婚事不是我能作主的,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什么样的小姐娶不到?不是我吹,每次出门,那些带着闺女往我跟前儿凑的太太们少了?” 她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云俏是我的亲侄女,要是能作证,我会叫你们一直等着?我看啊,你还是给云俏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儿定下吧,静安啊,” 徐氏端起茶抿了一口,“我觉摸着老太太是想往上寻呢,这不咱们洛平才来的这个张道尹,听说家里就有好几位小姐呢,还有跟我们许家常来常往的马旅长,家里也有两位小姐呢!” 她的儿子,怎么着也得从这些人家里挑儿媳,徐氏越想越真,“大嫂你说,这张道尹家的小姐,听说也是在外头读洋书的,这倒是跟咱们静安能说得来,啧,我就怕这见过世面的小姐脾气各色,跟我处不来,” “马旅长吧,他那两位小姐是家里的老妻生的,听说一直在老家呆着,我又怕她们乡下人见识少,”徐氏叹了口气,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是不知道,那边咱们的许家大小姐,去了一趟汴城,也长本事了呢!” 二房的那个丫头? 徐申氏拧眉,“那小丫头片子成天闷不吭声的,怎么?她还敢气你?”小姑这样子,肯定是受气了。 终于可以跟人好好骂一骂二房了,徐氏痛快的把这些天的郁闷一吐为快了。 9.翡翠 徐氏的郁闷徐申氏完全理解,“你们家老太太也是,谁家像她这样,二房都绝户了,还分家产?” 平常人家要是绝户了,要么在族里挑一个孩子过继到寡妇膝下,要么就将这一家的家产收归族里,至于家里的闺女,一副嫁妆就打发了就算不错的了,刻薄些的,卖了也是常有的事。 这姜老太太倒好,还扬言要把家产给二房一份?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10.蔡家 郭太太其实并不太喜欢女儿打扮的太过奢华,虽然许家承担的起,但她也只希望许静昭当个安静的阁闺女子,将来找一个可心的夫婿,在他的羽翼之下,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 但老人的心走到这儿了,而且女儿也确实不像其他人家的小姐那样成天穿红裹绿的,“嗯,我知道了,下午我就叫人把今年新上的料子都拿过来给静昭挑一挑。” “娘,奶奶,咱们不能亲自去布庄挑吗?”据薛琰所知,这会儿的女子已经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而她过来快一个月了,除了跟着郭太太回了一趟舅舅家,再没出过许家的大门,记忆里的场景都是属于许静昭的,薛琰太想自己亲自去看了看逛一逛了。 “我还想去书局看看,”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11.说媒 薛琰一路上也看了,许家的铺子,布庄,粮庄,油铺,南北货应有尽有,杂货铺更多了,挂着许家招牌的就有好几家,“这些虽然利润不能跟洋行钱庄比,但薄利多销,而且老百姓也离不了。” 姜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静昭说的没错,咱们一家子都是女人,大生意做不了,也不想沾,就这么小打小闹的,” 她冲许静昭得意的一笑,“其实也不少赚钱!” 可不是么,尤其是许家洛河上还有几艘货船,那才是厚利的生意。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这一层一层的,麻烦不说,还热的很,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徐申氏在前头噗嗤一笑,这女大不中留,许静昭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能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嘛?不过她听听也好,就凭蔡幼文的长相,相信还是能哄住这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的,“二太太,我也顶喜欢静昭的,刚好也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呢,” 半个多月的相处,姜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觉得她安静的有些木讷,又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成天在一起,才发现孙女虽然话不多,但性子其实挺开朗的,最叫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脑子清楚有主意,“嗯,静昭想来就跟着吧,她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也得叫她知道。” 她不反对郭太太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但大家闺秀不等于任事不懂,孙女如今这样子挺好的,天真可爱偏心里敞亮,既是来提她的亲事,叫孩子听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家大孙子成天喊着婚姻自主呢,小孙女就算是不能自主,起码也得多听见家,挑一家自己跟孙女都满意的嫁了。 这才叫两全其美呢! …… 等听完徐申氏的话,薛琰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原来给自己奶奶做媒,坑了她一辈子的人居然是徐氏跟她娘家!? 可是蔡家真的有徐申氏说的那么好? 什么成婚之后就分家,奶奶明明在蔡家当了多年的小媳妇,跟着自己的老奶跟蔡家长房的两个保姆一样,一直熬到爷爷蔡幼文升了少尉,才算是将家分了! 薛琰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的时候,亲耳听奶奶说过初嫁到蔡家的日子,一个新媳妇要下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偏她是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切咸菜丝都不会,又不敢叫人知道,只要切出一根粗的,就赶快偷偷塞到嘴里自己吃了。 当时奶奶笑言,可把她咸死了。 而且她还曾经说过,因为公公早逝,爷爷又远在陕西,她跟婆婆还有小姑在蔡家一点地位跟依仗都没有,就是当家大伯娘家里随便来个亲戚,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奶奶曾经感叹过,她是从嫁人那天起,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自己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时候真的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就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徐申氏嘴里,居然是人丁兴旺,家底丰厚,当家王太太性子豁达,四太太刘氏厚道和善,蔡家男子个个有出息。 排行老四的蔡幼文不但一表人才,人品出众,更是年少有为,在福音堂中学的时候就成绩优异,还懂洋文,只等成了亲,就随蔡家老三沙场上搏功名去,将来一定会前程大好! 呵呵,就算是自己的亲爷爷,薛琰也不能不说,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姜老太太听徐申氏说的天花乱坠,并没有表态,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媒人的嘴了,尤其是来说媒的还是徐申氏! 蔡家是个什么境况姜老太太还是知道一些的,蔡家几兄弟也都算是有出息,但徐申氏提的却是最没有出息的四房,孙女命苦,连亲爹都没见着一眼,跟着三个寡妇长到十六,难不成还要去伺候一个寡妇婆婆? “那个刘四太太,我怎么就没见过一回?”姜老太太等徐申氏说完了捧着茶碗喝茶,才皱眉问郭氏。 郭氏也在想徐申氏的话,她对这个刘四太太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媳妇也没有见过她,”她赧然一笑,“要不是亲家太太提起,我竟不知道蔡家还有这位太太?” 啊?徐申氏强笑一声,“蔡家四爷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刘太太一直在家轻易不出门的,如今改元了,朝廷也没了皇帝,不然啊,我觉得蔡家都会给她申个节妇的旌表了!” 刘太太是节妇? 这年头儿只要家里养得起,有几个愿意再走一家的? 许家可坐着三个丧夫之人呢,姜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扯扯嘴角,“听起来这位四太太可是太软和了些,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儿女想想啊,这亲娘都立不起来……” 她跟蔡家的王太太也是见过几回的,那可不是什么豁达人,确切的说是个势利刻薄之人还差不多,跟这样的人当妯娌,那日子可不会好过。 “娘您没见过四太太,媳妇是见过的,有一次去庙里烧香,遇见过,确实是个极好说话的,咱们静昭嫁过去,上头没有厉害婆婆这一条,就够享福的了,”徐氏忙替嫂子打圆场,她看出来姜老太太不怎么动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把许静昭赶快嫁了。 “大伯娘?您真的在庙里见过刘四太太?”薛琰惊讶的看着徐氏,“哪间寺庙啊?” 徐氏以为薛琰不信她真见过刘四太太,“还能是哪间?就是咱家常年供奉的白马寺跟香山寺嘛,哟,这一说,我还见过她不止一回呢!” “这样啊?”薛琰歪头看着徐申氏,“亲家伯娘刚才也说了,蔡家大爷是福音堂的会长,二爷是牧师,那蔡家应该一家子都是教徒了,” 她笑眯眯的回望徐氏,“刘四太太居然跑到庙里烧香?” 当她傻瓜啊? 12.拒亲 徐氏这下坐不住了,可偏又找不到理由解释,梗着脖子道,“烧香又怎么啦?洛平有几个信那劳什子外国和尚的?我就不信!” “是啊,咱家全不信,我也是不信的,所以干嘛跟蔡家当亲戚啊?他们可是连年都不过的,” 薛琰也不追究徐氏刚才的假话,起身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奶奶,我才十六,还想多陪奶奶跟娘几年呢,而且我还在读书呢,您也知道我成绩好,要是是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岂不是辜负了您跟娘送我去汴城读书的苦心?” “哎呀静昭,叫我说,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要打仗了,”徐申氏连忙摆手,一个赔钱货,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13.修路 薛琰微微一笑,郭太太还是太单纯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蔡幼文给逼死,“奶奶也说了,蔡家的钱来的不干净,一个不走正道儿挣钱的人家,还有什么诚信可言?” 姜老太太看向薛琰的目光中满是赞许,“静昭说的没错,这种分家的承诺根本不能信,如果她们真的有心,先分家啊!” 恐怕蔡家还舍不得出一份家业给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她抚掌道,“然后咱们再在路口修个亭子,给奶奶立碑立传,叫过往的行人都知道,洛平城有个姜老太太,不但陪着许老爷子赤手空拳挣下一大份家业,还心怀百姓,一心为乡民做好事!” 14.理想 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姜银凤一生的艰辛跟做下的事业? 姜老太太彻底动了心,就听薛琰又道,“奶奶,您这么能干,就得叫大伙都知道,您一个没读书过的小女子,一点儿都不比那些自以为是大爷的男人们差!他们能干成的,干不成的,你都干成了!” 姜老太太心中的豪气也被薛琰给激起来了,“好,就照静昭说的办,既然是我的六十大寿,那咱们就弄些响动出来,做点跟别家不一样的事,” 她叹了口气,“当年你爷爷当货郎,可不止是走街串巷,那是一出去多少天,挨村儿的跑啊,晴天还好,遇上雨雪天,回来都是两腿的泥,他最费的也是鞋了!”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爱生事,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关键是操心啊,“这么长条路,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办,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薛琰被姜老太太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连忙跑到她身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你可想错了,我娘又教训我呢,” 她作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您是老祖宗,快替孙女出气!叫我娘不许管我!” “嗯,老二家的,以后啊不许你拿规矩管着我们静昭,”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我跟你说个办法,你要是实在想管她的时候,就看看徐家的,还有李家的那些姑娘们,一比啊,就知道咱们静昭有多好了。” 15.许静安 姜老太太现在越看越觉得许静昭像自己,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如果能投个好胎,生在富贵人家,会不会就是许静昭这个样子,又漂亮又讨喜,主意多还心眼儿好? 郭太太无奈的看着这祖孙俩,可她是个孝顺人,婆婆的吩咐,就算以玩笑的口气说的,她都不敢违逆,“是,媳妇知道了,媳妇也是心疼静昭……” “我知道,你是她亲娘,最疼她的就是你了,我是想着啊,如今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会变成啥样子,我是想不出来,”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16.缝合 顾乐棠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他骑洋车子多少年了,怎么到了洛平就给摔了? 现在这家的老太太还叫一个黄毛丫头给他治伤,这不是要害死他吗? 可他太疼了,根本没有力气跟几个壮仆硬抗,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了,他看着手里拿着剪刀,还用一个大口罩捂着半张脸的薛琰,“你,你想干什么?” 薛琰一笑,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17.顾公子 许静安也没想到他邀请顾乐棠来洛平游玩,却把人给摔伤了,为了怕他记恨自己,许静安这两天恨不得随身服侍在顾乐棠身边。 早上一起床,他头一件事就是跑到客院来看顾乐棠。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斥道,“你这奴才,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18.回家 应该是了,这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别看顾乐棠一身儿西服穿着,思想估计还在大清呢,“真的害羞了?放心,我对你没兴趣,更不会占你便宜,” 吓唬一下可以,但占病人便宜的事情薛琰是绝对不会做的。 原来是摸自己发没发烧,顾乐棠有些尴尬的坐下来,“你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许静安冲徐氏一瞪眼,“娘,老太太回来了,您不快些过去请安,找我干什么?” 叫外人看见,只会笑话许家没有规矩,不分长幼。 徐氏委屈的扁扁嘴,“老太太我天天儿伺候,你娘不是快一年了才见一回嘛?” 但她不敢违逆儿子的话,甩着帕子往姜老太太身边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下车了,我还准备去扶您呢!” 19.转变 姜老太太连眼风都没有给徐氏一个,“搞半天是我下来的太早了?我得等你跟你儿子亲香完了,想起老婆子来才能下车?” 她一指马车,“我重坐回去?”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来是这个,许静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说不会乱说话的,没事!” 许三友是许家的远亲,年纪不大就投靠到许家,从铺子的学徒一直做到掌柜,后来许静安要去京都念书,姜老太太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就叫许三友跟着他了,头一年许三友确实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把这位族叔给收服了,还怕他在老太太那边胡说? 见儿子说的笃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来,“那我过去,其实那边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就好了。” …… “这话是你们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着脸看着徐氏身边的金菊,郭太太这才进屋气都没喘匀呢,她就给派上活了,“顾公子不是你们大少爷的朋友吗?论理该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来前儿已经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说的,二太太是当家太太,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来张罗了,我们大太太说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库房钥匙可不在她的手里。” “呵呵,大哥才带了一位朋友来,许家就得开库房了?是许家东西太少呢还是这顾公子排场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问问大太太,顺便再问问顾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万一咱们库房里的东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现买啊!” “静归,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儿,“不是什么大事,” 她冲金菊点点头,“我这就叫人过去安排,”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跟那边生气,再说如今府里住着外客呢,叫人看笑话总不太好,”郭太太抚着薛琰的肩膀小声安慰,“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不是要一般见识,是您太好说话,这样他们才老把您当老妈子使呢,” 薛琰的气哪儿那么快消,她瞪了一眼郭太太,“人家都不要脸了,偏您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郭太太好脾气的笑了笑,指了指正院儿方向,“这会儿你奶奶估计也在气头上呢,咱们别添乱了。” 姜老太太在生气?为什么?薛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您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郭太太原本不想跟女儿说这些,但为了叫她能开心一点,她也只能偶尔放弃一下原则了,她小声的把许静安头一年去京都就变着法儿不停问家里要钱的事跟薛琰说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啊,京都又不是在天边儿呢,咱们洛平也不是没人在京都,一月到底有多少消耗,还能查不出来?” 好吧,就冲后来许静安那败家劲儿,这事他干的出来,“那后来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既不能把你大哥饿着,又不能叫他断了学业,老太太直接叫人去把跟着他的两个服侍人发卖了,就留下三友了,给你大哥存在京都银号里的钱,也都得三友出面才能取出来!” 郭太太叹了口气,她一直对长房处处忍让也是因为这个,许静安再不济也是许家唯一的男孙。 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就凭这一点,姜老太太都只能轻轻放下,“这一回你大哥去了快一年,年前京都闹运动省城闹罢工,铁路线都断了,他没能回来,这次回来,老太太估计得跟他算总账了。” 薛琰嘴一撅,一脸郁闷,“算了又怎么样?就像您说的,他是儿子,再不成器许家也是他的!” “可一顿教训总是免不了的,你不是不耐烦长房的人嘛,这还不开心?” 郭太太点了点薛琰的脑门,“行了,你回去歇歇换件衣裳,我去安排顾公子的住处去,其实那孩子倒是个可人儿疼的,人也乖巧知礼。” 乖巧? 薛琰想到顾乐棠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跟前的表现,确实是乖巧的很,加上生的好,一中一老俩妇女看见他都是一脸的笑。 还有许静安,郭太太觉得他受顿教训就足够了,也觉得自己听见他受教训气就消了,可她要的却不只是许静安受教训,她想的是怎么保住许家的基业不败在许静安手里。 以前薛琰想的是等姜老太太百年之后,长房二房分家,她才不管长房死活,自己带着郭太太过逍遥日子就行。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许家是所有姓许的人的,是姜老太太跟许老太爷一生的心血,凭什么要交到许静安手里叫他抽鸦片养女人赌博给糟蹋了? 她在知道了未来还像个旁观者一样,由着许静安毁了姜老太太一辈子的心血跟骄傲的话,那她就真的成了铁石心肠,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了。 想到这儿,薛琰站起身往正院儿去,她得听听许静安在京都是怎么度过他求学生涯的。 20.花柳 这一年许静安的花销足有几万大洋,比第一年的时候只多不少。 许三友一脸恭谨把一摞取款单跟账本交到姜老太太手里,并且认真地跟姜老太太汇报着许静安在京都的一切,解释这么几万大洋是怎么花出去的。这些钱都是由许三友亲自到银行里取出来的再交到许静安手里的,许静安为什么会花这么多,花到哪里去了,自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在他的描述里:许静安这一年翻然悔悟,一心一意的呆在学校里苦读,成绩也在班里名列前茅,深得学校教授跟同学的喜爱。 佐证就是这次跟着许静安一道儿回来的顾乐棠,那可是顾神医家的孙子,一般人巴结不上,可是许静安却跟他相交莫逆,不但如此,顾家另几位公子,对许静安也是赞不绝口。 姜老太太对许静安一年多时间就花出去几万大洋十分的不满,对许三友没的约束好许静安也有些不满。 但许三友可以说是从小在许家长大的,人一向聪明勤谨,何况前年许静安在京都花钱如流水,也是许三友悄悄给她拍的电报,不然姜老太太也不会特意指了他去京都照顾许静安,甚至把去银行提钱的权力都交到了他手里。 “就算你说的都有理,但他去是学习的,这么花钱也太过于了些,你也知道,咱们底下庄子上,一年的出息也就这些,”姜老太太越算越心疼,“京都物价还不到这个地步吧?” 许三友一躬身,“回老太太的话,主要是少爷在京都呆的久了,来往应酬太多,可少爷心怀大志,一心想趁着在京都求学的机会多结交些人脉,老太太您是不知道,京都那些世家公子,” 许三友真心实意的“啧”了一声,“真的是挥金如土,他们平时还爱搞些诗社集会,咱们少爷不去又不成,但去了,总有个做东道回请的时候,这一来二去的,开销就大了,而且从去年开始,京都就渐渐有些乱了,光上门收保护费的都不止一家。” 薛琰在外头都听笑了,敢情开诗社得花大钱,还有保护费什么时候挨家挨户收了? 就听许三友又道,“老太太您不知道,少爷为了能给许家争光,一心扑在学业上,那些外国洋人教授都夸少爷呢,就是他跟着外国教授做那些实验,忒花钱,还得给教授另交一笔学费人家才带咱们呢。” 什么,做实验? 你以为到了两千年? 许静安一个在汇文大学学国文的,用做实验? “奶奶,”薛琰挑帘进屋。 姜老太太见薛琰来了,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怎么连衣裳都没换呢?坐一天车了,你不累啊?”孙女可是抱怨几回了,嫌马车颤。 薛琰拿起桌子上的扇子,给姜老太太扇风,“奶奶不是更累?刚才大伯娘叫娘给顾公子安排住处呢,娘去忙了,我闲着没事,就来奶奶这儿看看您歇下了没有。” 这是变相来告老大的状呢,不过这个徐氏也是,在家真是一点儿正事都不干,顾乐棠是许静安的好友,自然要他们长房好好款待,“你娘是掌家太太,她比你伯娘能干,你伯娘是个享福的命,就叫她好好歇着吧,” 姜老太太眸光一闪,看了许三友一眼意味深长道,“等将来你大哥娶了媳妇就好了,你大伯娘那边的事就由你嫂子来管,你娘也能清闲一些。” 许三友身子不由低了低,这话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就算是大少爷娶了妻,大少奶奶也当不了许家的家啊! 他心里正思索着回去得赶紧把这个信透给许静安,就听薛琰道,“那个,三友叔,你是不是病了啊?” “病?我确实有些不太舒服,不过没大啥事,回来的急路上累着了,”许三友下意识伯摸脸,他这阵子瘦了许多,常常不舒服,人也虚弱,但因为忙着陪许静安回洛平,许三友没太在意,反正瘦下来,正好跟老太太邀功。 “那个,”薛琰从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一只口罩来给自己捂上,“三友叔,走咱们到外边去,” 她一指许三友屁股底下的鼓凳,“麻烦您把这凳子也搬出去。” “这是怎么了?你三友叔,” 姜老太太看薛琰一脸严肃,连口罩子都捂脸上了,吓了一跳,“三友,你到底哪儿不舒服?” 许三友也被吓了一跳,“没有啊,就是人瘦点,有些拉肚子,” 他伸开手,“也不是知道摸着什么了,手心都开始长疮了,不过没啥大事,少爷特意给我买了西洋药膏子抹呢!” “奶奶您离三友叔远一些,三友叔,您不但是手心长疮,嘴里也有吧?”薛琰又抽出一双手套戴上,她一指许三友,“你快跟我出来!” 许三友被薛琰的模样吓着了,他搬着凳子跟在薛琰后头,“大小姐,这,我真没什么事!” 其实他身上也出疮有半年多了,后来越来越严重了,还沾给了小妾兰香,不过兰香去找大夫看了,说是没什么大事,还特意给他买了药膏来两个人用,已经轻了许多了。 当然这话他是绝不会告诉姜老太太跟大小姐的。 薛琰一把把许三友摁在凳子上,伸手在他淋巴上摁了摁,“都已经淋巴肿大了,”她把许三友的头摁下,“你脖子后头的疮没发现?身上也有吧?” “发,发现了,我好好洗澡了,还天天抹着药呢,”许三友被大小姐这么摁着脖子,浑身不自在的扭动,“大,大小姐,您放心,小的没事的。” “没事?你真的没事?”许三友这是梅毒,她不方便再仔细检查,但看目前的情况,最少都得是个二期! “三友叔您现在是住在府上还是住在家里?”看许三叔的年纪也有三十多岁了,这怎么会没有家室? 许三友被薛琰问的心里打鼓,虽然抹着药,但他这疮时好时坏的,“那个,大小姐,我这只是小毛病,那个您要是没别的事,小的告退了。” 说完站起来冲姜老太太一躬身,“婶子,我回去了。” “来人,把他给我看住了!”这种样子还敢往外跑?一个大传染源啊! “静昭,” “大小姐?” 许三友一下子慌了,“您,您要干什么?我可是没犯啥错?” “老太太,这是干什么?” 许三友闹不明白许静昭为什么突然变了脸,难道真的如徐大太太说的那样,二房想抢权了,所以先拿自己这个大少爷的心腹开刀?“老太太,我可是忠心耿耿的为许家啊!” 顾乐棠在门口看了半天了,他好歹也是中医世家出来的,这许家大小姐的态度,加上许三友身上长疮的病情,他本能的挡在正院儿门前,“许叔,你可能不知道大小姐的能耐,她可是在汴城学的西医,保管能治好你的病!” 薛琰看了一眼顾乐棠,“三友叔,我没有抓你的意思,只是你身上这疮可有些说头,我这是想给你治病呢!” 她脸色一沉,“最要命的是,你这病传染!来人,去三友叔家把三友婶也请过来。” 许三友常年跟着许静安在京都,家里家外全凭老婆翠枝一个人儿操持,翠枝是以前老太太房里的丫头,他们两个没成亲之前就要好了。 现在许大小姐说他这个病传染? 许三友想起被他染上的兰香,心有些慌,“大小姐,我这是什么病?不严重的话就别叫翠枝了,省得她担心,我自己找大夫拿点药来喝……” 薛琰冷冷的看着许三友,一个在外头鬼混得了性/病的男人,能爱妻子有多深?不是怕翠枝担心,是怕她知道他在外头胡混吧? “你知道你得了梅毒吗?外头都管这病叫‘脏病’,‘花柳’,”薛琰慢慢走下台阶,“三友叔,你在京都日子过的真不错啊!” 许三友不可置信的看着薛琰,“不,不可能,兰香,不是,是我去看过大夫的,大夫说了,就是碰了脏东西染了疮,天天洗澡抹药就会好的,你可是千金大小姐,懂什么啊!” “我是千金大小姐,偏我还是个学医的,大夫说你碰了脏东西?大夫说的没错啊,都得了花柳病了,能不脏吗?”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自己最看重的许三友,把亲孙子都交给他照顾的许三友,会在京都做出这样的事,“三友,静昭在汴城跟着西洋大夫学的,她不会骗你。” 姜老太太发话了,许三友抬起手看着手心里的疮,就听薛琰又道,“你越来越瘦,包括开始腹泻,这都是梅毒的症状,若是我刚才的诊断没错的话,你这病只怕得的时候不短了吧?起码半年以上。” “哼,你刚才说你去看大夫了?怕不是吧?梅毒虽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病症,那个叫兰香的没告诉你?”许三友无意间提到名字,薛琰已经记下了,“还是她故意不告诉你的?” 许三友抬起头,迎上薛琰看透一切的目光,“大小姐,你这是要逼死我啊!”翠枝来了,他要怎么跟她交代? “逼死你的是你自己吧?怎么会是我呢?”薛琰对许三友毫无怜意,如今最可怜的应该是他的妻子儿女才对。 “我这是在救你,你知道你这病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么?” 薛琰的目光幽幽的落在许三友下半身,“你的下半身会整个烂的,肿痛流肿,不止是这样,你还会双目失明,将来你不但会拖累你的老婆孩子,更会叫他们因为你而抬不起头,羞于见人,甚至你还会把你的脏病过给他们,好好想想吧!” 许三友的脸随着薛琰的话越来越白,他颓然的看着姜老太太,“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婶子,我错了!” 姜老太太身子晃了两晃,半天才长吁一口气,“来人,将院子给我封起来,今天的事谁敢往外露一个字儿,等着去苦窑吧!” 她深深的看了孙女一眼,“李妈妈,在后头倒座给三友找间空屋子,先叫他过去静静心,静昭,你跟我进来!” “等一下,”薛琰一指许三叔曾经坐过的凳子,这院里也就她戴着手套呢,虽然梅毒不见得坐坐凳子就能传染上,但这会儿恐怕也没有人敢动他碰过的东西,“你们在后院拢堆火,三友叔碰过来的东西,都烧了吧,” 她说着亲自拎着凳子扔到后院,又回来把许三友喝过的茶碗拿过来一并扔了,除了常见的传播方式外,因接触被病患的分泌物污染的物品,身上有轻微的伤口的健康人,也容易被传染上梅毒。 顾乐棠目瞪口呆的看着薛琰这一溜动作,他想问问许家大小姐怎么认得花柳病的,可没敢,“那个,我其实没啥事,就是想来跟姜老太太说一声,我一会儿想出去一趟。” 自己的腿虽然肉眼可见的好转,但顾乐棠对薛琰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出去再找个大夫看一看,可没想到居然看见这么一出,想到他跟着许静安一路回洛平,这个许三友一直从旁照应,这会儿顾乐棠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恨不得立时回去洗个澡。 顾乐棠看着已经木然的跟在仆妇后头的许三友,小心翼翼道,“我,我用不用检查下?” 他弯下腰指着脸上的一个痘痘,“你看,我这里,我这里是什么?” 薛琰看着顾乐棠唇角上那个米粒大小的痘痘,惊恐的睁大眼睛,“呀,你,你怎么?” “我,我怎么了?”顾乐棠两腿发软,带着哭音儿道,“我可什么也没干啊,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呢!真的,你要相信我!都是他,肯定是因为我挨着他了!” 薛琰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咳,我是说你怎么上火了?是不是辣椒吃多了?” “啊?”顾乐棠眼里还带着泪呢,他一脸莫名的看着薛琰,好像听不懂她说什么? “我信,我信你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你别哭,千万别哭!哈哈哈哈,”薛琰笑的直不起腰来, “你放心吧,这个病不是那么好传染的,你也没那个运气,不过么,没磁过女人是个好习惯,继续保持!” “许静昭!”顾乐棠这次眼泪真的流下来了,他狠狠的一跺脚,半天道,“你太坏了!”哪有这样的女人啊! 看着跑的跟兔子一样的顾乐棠,薛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屋,“奶奶,” “静昭,你怎么看出来许三友,”姜老太太沉吟了一下,才道,“得了那样的病?” 自己能一眼认出梅毒,任谁都会怀疑的,“我在汴城的时候,见过神父治这种病人的,” 她见姜老太太沉了脸,忙道,“我也就是神父诊断的时候在旁边看了眼,算是长长见识,具体治疗是神父做的,” 姜老太太料着也是这么个结果,但听孙女说出来,还是安心一些,“今天的事我已经叫大家都封了口了,你出去跟谁也别再提了,唉,三友是我看着长大的,一向能干,怎么就染上这么个毛病?” 姜老太太见多识广,这人要是沾上脏病,怕是没几年活的了,她猛然想起许三友的妻子翠枝来,那可是她亲自给指的婚,“你说翠枝会不会……” 这夫妻经年未见,久别胜新婚的,姜老太太只觉两眼发黑,“我可怜的闺女……” 翠枝是她喜欢的一个丫头,所以才特意定给了远房侄子,想着就是给她一个好归宿,这下她可把人给坑苦了。 薛琰不认得翠枝,但老婆在家操持家事,男人出去染了身脏病,就够叫人同情的,“那个,奶奶,我这儿有点药,兴许对那个病有用,等翠枝婶子来的,我给她看看。” 这会儿没办法做梅毒血清试验,只有先将人给隔离起来了,好在只有三四周的潜伏期,薛琰空间里又有青霉素,治起来不算太麻烦。 姜老太太骇的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静昭,” “啊?” 那可是脏病,姜老太太就没见过治好的,多少堂子里的女人最后都是死在这上头了?“你,” 薛琰知道以姜老太太的精明,自己再含糊肯定蒙不过她,“您也知道福音堂其实也是个劝人向善,做善事的地方,只要你信神了,就能得到帮助,所以许多三教九流,看不起病的穷人都会到那里求医,” 薛琰努力叫自己红着脸,“所以里头也有那些女人,其实她们都是苦命人,修女嬷嬷从来没有看轻过她们,我觉得也没有什么,毕竟她们做这些事,都不是自愿的。” “你这个孩子,就是心太善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招手叫薛琰到身边来,“你做好事奶奶不该拦你的,但你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叫人知道你懂这些,不但不会夸奖你,反而会引来许多流言蜚语。” 薛琰点点头,“奶奶我错了,刚才我看出来那三友叔已经病的不轻了,担心他出去之后祸害别人,另外,他在那信口开河的骗您,我指出他的病,他就再也不敢拿瞎话哄您了。” “三友骗了我?不能够吧?” 姜老太太说的有些底气不足,一个在外头寻花问柳的人,还能信他的话么?“三友从小没了爹娘,许家族里占了他家的地,还要卖他,他跑出来寻到你爷爷,我看他可怜,就叫他去咱们铺子里当学徒……” “奶奶,人总是会变的,他说大哥参加什么诗社集会的,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轮流做庄而且大摆筵席,如果那样,家境贫寒的子弟怎么办?还有什么保护费的,京都就是不是咱们华夏地界了?您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时候见有人敢挨家挨户收保住费的?大哥住的地方,连这点保障都没有?” 姜老太太哪会不明白这个,可越是明白,她的心越凉,“你大哥,”竟然把许三友给收买了。 薛琰跟姜老太太拆穿许三友的谎话就够了,并不打算多说许静安的坏话,“就是不知道许三友在京都认识的是什么女人,还有我大哥,是不是也叫他给带坏了。” “对,”一想到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两眼发黑,她再恨再嫌,许静安也是她的亲孙子,姜老太太哪能不爱呢?可要是有个万一,“静昭,你看你大哥有没有……” 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胳膊安抚她的情绪,“这个病真得上了,三四周就开始发作了,我看许三友的情景,怕是时候不短了,大哥应该没什么事。” “那就好,那就好,明天,不,就现在,把你大哥叫过来,你给他也看看,真没事我才能放心啊!” 姜老太太心都要操碎了,“这是做什么孽啊,我就不该信你大哥的话,送他去京都念书!” 这事怎么能怪姜老太太?“奶奶您不能这么想,去京都的人多了,再说许三友的事,大哥未必知道,还有,他一月才多少月钱?经得起吃喝嫖?未必就没有从大哥那边挖的呢,这个您可得查清楚了,您一片善心,再不能喂给刁奴了!” “你说的没错儿,”姜老太太一边吩咐人去叫许静安,一边冲李妈妈道,“许三友那边别给他送饭,叫他饿上几顿好好想想自己都做过什么?!” …… 许静安被人带到正院儿,一路上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虽然他已经拿女人把许三友给收买了,但姜老太太有多精明他也是心里有数,这万一叫她问出什么来…… “奶奶,” 看着一身西装的孙子,姜老太太心里发疼,眼眶不由红了,她一指屋檐下的凳子,“你坐下,静昭,” 薛琰再次戴好口罩跟手套,走到许静安跟前,“把上衣脱了。” “啊,静昭,你这是干什么?对了,刚才你是不是跟乐棠说什么了?” 他侧身看着许静昭,“你是不是又打扮成这样吓他了?我跟你说,他可是顾家三少爷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被整个顾家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比千金小姐还养的娇呢,你可不要吓着他了。” 刚才他看见顾乐棠跑回去一头就扎到屋里死活不肯出来了,那脸红的都不能看了,肯定是叫薛琰吓着了,“我跟你说,我可是在帮你呢,别说咱们洛平这种小地方了,就是整个京都,比他好的夫婿都难寻!” “你闭嘴吧,”薛琰一把扯开许静安的衬衣领子,狠狠在他淋巴结位置摁了几下,“快把上衣脱了我看下,别说奶奶发话。” “来,张嘴,” 许静安偷看了姜老太太一眼,见她黑着脸一声不吭的瞪着自己,心里先怯了,也不敢再跟薛琰掰扯,懵懵懂懂地照着薛琰的吩咐把衬衫脱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薛琰仔细的帮许静安查完,冲姜老太太点点头,“应该没什么事的。” “阿弥陀佛,”从不信鬼神的姜老太太双手合什念了句经,冲到许静安身边照着他劈头盖脸的一通好打,“我打死你个小孽障!” 许三友在京都做下那等事,姜老太太不相信许静安会一点儿都不知道?! 姜老太太虽然为人严厉些,生气的时候说话也不好听,但从来不动手的,这么暴起打人还是头一回,许静安被姜老太太的样子吓的连躲都不敢躲了,“奶奶,奶奶您轻点,静昭,到底出什么事啦?!” “哎哟!” 薛琰等姜老太太的气出的差不多了,才过来扶姜老太太坐下,“大哥你也别生气,奶奶也是叫许三友给气狠了,这会儿已经叫人把他关后头黑屋里去了,连他的家人,也叫人去喊了,大哥,奶奶全都知道了,她把你叫过来,你可不能说瞎话骗她。” 什么?许三友被关起来了?还累及家人?奶奶全都知道了? 许静安也顾不得疼了,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奶奶,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姜老太太被许静安的突然一跪吓了一跳,“不敢了?你还有不敢的时候?” 她拍了拍桌上的账本,“你给我老实交代。” 自己奶奶,强! 许静安说来说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罪状,不过就是怕人家觉得他是小地方来的看轻他,所以就格外的显摆,请客必要在大饭店,时不时的还要请人出去游玩,穿戴必须是洋装,还得是定制的,薛琰的目光落在他腕上的那只表上,呵呵,江诗丹顿,这东西要是留到她那个时代,能抵套房了吧? 姜老太太已经气的浑身哆嗦了,她“啪”的一拍红木八仙桌,“就这么着,你一年花出去了几万大洋?!” “你哄憨子呢!?” 几万? 薛琰也被吓了一跳,脑子里迅速算着能抵现在多少钱。 许静安也被吓了一跳,他膝行几步,“奶奶您不知道,京都居大不易啊,而且我为了省租公寓的钱,就叫许三友帮着寻了间小公馆,想着自己住自己在家里吃,还能节省些。” 小公馆?薛琰脱口而出,“那不是比公寓更贵?”当她啥也不懂呢? 这死丫头,不但不帮他说话,还处处拆台,“虽然住上比公寓贵一些,但地方更大,也舒服些,因为是要长住,我一次交够了一年的租金,又添了家具,所以今年的开销才会大了许多,以后再不会有额外的支出了,” 见姜老太太不吭声,许静安以为她听进去了,“奶奶,我也是有苦衷的,现在京都时兴办酒会,开沙龙派对,人家请了我去,事后咱们不得还席,又总不能一直请人去饭店吧?有个自己的公馆,也便宜些。” 他抬起头,“奶奶您不知道,我已经结交了许多对咱们许家将来有用的人,以后有了他们的照拂,我肯定能在ZF里寻到一官半职,咱们许家到底是个商户,虽然现在并不丢人,但无权无势终是要看人脸色,就像咱们现在,不得处处看着西北军姓马的脸色过日子?等我毕业之后谋到了官职,再借着京都贵人相助,大展宏图,到那个时候,咱们许家在洛平,不,在整个平南,谁的脸色也不用看了!” 呵,瞧这雄心壮志,听着倒是挺吓人的。 薛琰似乎对许静安所谓的沙龙挺有兴趣的,“大哥,那个沙龙我也听学校的教授讲过,说沙龙里必要有一位美丽风趣的女主人,才会令整个沙龙妙趣横生,是不是这样?” 女主人?姜老太太眉头一动,小公馆,在家吃饭,谁来照顾他的起居?她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孙子,“你跟许三友一样,养了一个堂子里出来的女人?” 许静安脸色一白,没想这个老太太都知道了,“奶奶不要这么说碧琼,那样的命运并不是她的选择,碧琼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要不是家里败落了,也不会沦落到书寓里去,她对我是真心的。” “哈!”姜老太太仰天大笑,“真心?婊/子跟你讲真心?” “奶奶,您不要这么说碧琼,我次本来我是想带她回来给您磕头的,但她知道自己身份见不得人,也料到您不会接纳她,苦苦哀求我,愿意留在京都无名无分伺候我,”许静安听不得人说碧琼,即使自己的亲奶奶也一样。 “所以为了拉拢许三友,你那个‘真心’的碧琼,也给他寻了个‘真心人’?”姜老太太跟看傻子一样看着许静安。问道。 事已至此,许静安也不瞒着了,“三友叔只身在外,他照顾我,谁来照顾他?碧琼觉得他可怜,就把以前书寓里一个姐姐叫兰香的说给三友叔了,平时外头的事用三友叔帮我张罗,家里头有碧琼打理,” 真有本事! 姜老太太痛心疾首的看着孙子,现在才知道,让他去京都是她做的最错的决定,“行了,我知道了,来人,把大少爷送回他院子里,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把他放出来!也不许他见大太太!” “奶奶,奶奶我知道错了,我也认罚,可现在咱们府里住着有乐棠在呢,我怎么能不陪着他?奶奶您不知道,乐棠刚到洛平,张道尹就请他过去做客呢,您把我关起来,不是得罪了张大人?”许静安振振有辞道。 没想到顾乐棠那小子还成了许静安的护身符了,薛琰想说那就叫顾乐棠直接搬到张道尹的官署里去,但看姜老太太的神色,知道她犹豫了。 “奶奶,就算是为了咱们许家,这时候得罪才上任的张道尹也不是明智的做法,他可是武大帅的心腹,不然也不会来洛平做道尹了,您别忘了,武大帅可是叫平南公署从郑原搬到洛来呢!” 许静安一心仕途,自然极为关心时事政务,“马旅长虽然跟许家关系深厚,可他到底人在咸阳……” 姜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许静安的心思,但他说的又有几分道理,就算不是为了顾乐棠,许静安作为许家的长孙,从京都回来了,也是要往官署里拜望一下张道尹的,何况现在又有顾乐棠这么好的梯子。 “哼,那个姓武的,原本看着是个人物,可是去年郑原多少人死在他手里啊!”姜老太太神色黯然,“你起来吧,今天的账我给你记着,我告诉你,你那京都小公馆里住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回去你就赶紧把人给我卖了!” 见许静安不吭声,姜老太太道,“你知道刚才为什么静昭要帮你检查?许三友从京都染了脏病回来!身上都长疮了!” 许三友身上的疮许静安也见过的,碧琼还给过兰香钱叫她带着许三友看病去,兰香回来说只是碰着了脏东西,拿了西洋药来涂就会好的,“不可能的,怎么会?他们找西洋大夫看过的!” 这会儿姜老太太已经可以肯定,这病恐怕是那个兰香传给许三友的,万幸那个碧琼没染上,不然自己只有给孙子收尸的命了。 “堂子里的女人,死在这上头的不知凡几,你要是不信,我叫人带你去小北街见识见识?”姜老太太冷笑一声,自己这个孙子还是太纯的都蠢了,才会被个女人给坑了。 许静安低下头,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多嘴了,同时心里也在庆幸这次没带碧琼回来,不然就凭奶奶的狠劲,非把碧琼给卖了不可! 一出大戏就这么结束了,薛琰意兴阑珊的站起身,“奶奶,天不早了,我叫厨上送饭过来吧,” 她看了一眼许静安,“大哥也在这一道儿吃吧。” 许静安脑子里乱轰轰的,更不敢在姜老太太这里多留,“不了,我回自己院子吧,不知道娘把松竹轩收拾出来了没有,乐棠说想自己住。” “你放心吧,大伯娘已经把这件事交给我娘办去了,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薛琰冷笑一声,“大哥好走。” 21.真爱 姜老太太这顿晚饭到底没有吃好,这边晚饭才上桌,那边翠枝已经带着一双儿女来了,看着穿着一身布衣,蓝花布包头的翠枝,再想想黑屋里关着的许三友,一向自诩硬心肠的姜老太太眼泪都落下来了,“翠枝啊,是我对不住你啊!” 姜老太太一哭,薛琰连忙叫人把饭菜撤到一旁,又把翠枝的两个儿女领了出去,回身给她们掩上门。 没多大功夫,就听屋里一声哀嚎,不等薛琰起身,就见翠枝已经开门冲了出来,“许三友呢?他人呢?” 薛琰看着两眼通红的翠枝,往后退了一步,“翠枝婶子,三友叔在后头关着呢,他身上的病过人的很,你心里就算有气,也别见他了!” 薛琰的话甫一说完,翠枝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抚着腿大哭起来,她这是什么命啊,以为丈夫跟着大少爷前程似锦,没想到去了那个花花世界人就变了,不但在外头学人养小,还弄了身脏病回来,“我要杀了他,我去杀了他!” “娘,” 跟李妈妈一道儿玩的两个孩子听见母亲的声音跑了出来,“娘你怎么了?” “别,你们别过来,”看见孩子,翠枝往后不住的缩身子,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李妈妈,我是跟着你长大的,求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帮我照看下这两个孩子,将来就叫他们在许家替他爹还债,” 翠枝说完爬起来冲正屋磕了三个头,又冲李妈妈磕了一个,“带我去见许三友!” “你想干什么?跟他一道儿死?”这又是磕头,又是托孤的,薛琰上前要拉翠枝,却被她闪开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别这样,你未必会被他染上,就算是染上了,我也能给你治好的,” 她一指被李妈妈搂在怀里的两个孩子,“他们是你生的,你生了就得自己养,李妈妈又不欠你的,凭啥给你帮忙?许三友不学好落这么个下场是他咎由自取,难道你还要陪着个负心汉下黄泉?” 翠枝怔怔的看着薛琰,“大小姐?你是大小姐?你说我不一定得这个病?” 翠枝哪里是想陪许三友一起死啊,她是不愿意两个孩子有一对得脏病而死的父母,所以宁愿在发病之前两人都死干净了,也省得将来孩子们背个臭名,可现在薛琰说她不会得? “那,那他爹呢?是真的得了?” 薛琰叹了口气,肯定的点点头,“我说你未必会得,而且就算是得了,刚病发的时候治,治好的可能性很大的,但是三友叔这病得的久了,又一直没怎么治疗,就算是我现在给他用药,也不过是拖延日子,想痊愈是不可能的了。” “要不,你去看看他吧,但有话隔着窗户说,”省得翠枝看见许三友,一时激动再打起来,本来没有病也给传上了。 等丫鬟领着翠枝往后头去了,薛琰转身进了正屋,“奶奶,” “静昭过来,陪奶奶坐会儿,”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静昭啊,你说,咱们许家还有什么盼头啊!?” 许三友是她收留的,许静安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可这两个人,一个得了脏病,一个不学好养堂子里的女人,“奶奶可怎么办啊?许家将来指望谁去?你指望谁去?” 薛琰站起身把姜老太太搂在怀里,“大哥也只是初到京都被繁华迷了眼罢了,他还年轻,你带在身边好好教教也未必不能学好,再不济,您跟马旅长说一声,把他到西北军里操练上一年半载的,咱们不图他建功立业,起码吃些苦,知道世事艰难。” “您除了消渴症,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有孙女在啊,一准儿能叫您看见大哥成材那一天,再说了,”薛琰语气里是满满的不高兴,“许家就只有大哥啊?不还有我呢?您看不起人!” 姜老太太抚了抚薛琰的胳膊,是啊,以前她觉得许家只能靠孙子了,可现在看看,孙女也不差啊,许家将来可真不一定要靠谁呢! 可不管靠谁,这两个孩子,一个不成器,一个还太小,都得她老婆子再撑几年啊! “奶奶,还有件事,我这会带回来的药里,有能治三友叔的,但想治好是不能够的了,”就是搁现代,到了中晚期梅毒想痊愈也困难,更别说现在她手里只有青霉素,并没有其他辅助药物了。 “你那个药啊,先留着给翠枝吧,总得保住一个吧?”姜老太太长叹一声,不是她心狠,而是两个孩子必须有人抚养才行。 “奶奶,就算是带上许三友,我的药也够的,”薛琰学医十几年,无法将一个尚能救治的生命弃之不顾,“要不我试试吧?” “你呀,就是太善了,”姜老太太叹了一声,“先尽力保住翠枝吧,有余力再说三友,他那个病不是没得救了?活着也是受罪。” 当舍则舍,何况是一个背叛主家,背叛妻子的坏男人!?姜老太太一点儿也不含糊。 …… 翠枝见完许三友,就过来给姜老太太磕头,姜老太太已经缓过神儿了,她等翠枝起来了,才道,“左右你们家里也没什么人,这阵子你带着孩子就住在府里吧,叫李妈妈帮你安排个住处,” 她看了一眼薛琰,“静昭说你这病还有好多注意事项,一会儿叫她跟你好好说说,为了孩子,你也得好好听话,老婆子跟你说句实在话,活着最重要,记住了?” 翠枝呜的一声又哭出来,许三友是她看中的,两个来往了好一阵子,才求得老太太成全成了亲,婚后这些年,她不再在府里伺候,一心一意的守着男人孩子过日子,可万没想到,这男人居然就这么变了心。 当初她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恨许三友,尤其是他明知道自己身上有病,回来还跟她亲热! “是,我知道了,谢谢老太太,” 没想到才到家就闹出这样的事,就连有心找点事的薛琰也有些出乎意料了,她又安慰了姜老太太一会儿,亲自服侍着姜老太太洗漱之后,从正院儿出来。 “静昭,”郭太太也听到风声了,但正院儿看得紧,她不敢乱打听,只能站在正院不远的路上等着女儿出来,“你还好吧?” 薛琰快步过去一把抱住郭太太,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娘,” 没有自己的前世,奶奶跟郭太太是如何在这个家里遨过来的?“您活的太不容易了。” 说什么傻话呢?郭太太抚着女儿的辫子,“你在庄子里也看了,娘是许家二太太,锦衣玉食,这洛平城有几个比娘活的好的?哪有不如意?” 可她得面对愚蠢贪婪的长房,除了要打理家务,还要与徐氏那样的人周旋,“可大哥跟大伯娘……” 郭太太在薛琰背上拍了一下,抱怨长房的话能在外头就说?“行了,以后许家得靠你大哥呢,他又这么有出息,”她没有生下男孩来,以后女儿在婆家,还得靠许静安给撑腰呢。 薛琰呵呵一笑,“娘,你真的觉得大哥会给我撑腰?就冲大伯娘对咱们二房的态度?恐怕舅舅都比长房可靠吧?” 当初郭太太保住仅有的产业,靠的可是娘家兄弟,而夺产的恰恰是长房。 “你舅舅跟表哥,到底是外人啊,静安才是你亲哥哥。” 这里不方便她跟郭太太讲正院发生的事,薛琰也不跟郭太太争辩这个“亲哥哥”到底能不能靠,“走吧,我又累又饿的,要吃东西。” 等到了郭太太院子里坐定了,薛琰叫人去厨上给她下碗馄饨当宵夜,自己则把刚才正院儿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郭太太了,“娘,您也不是任事不懂的,大哥这样,许家敢交给他么?我敢依靠他吗?” 郭太太已经惊的嘴都合不拢了,“你大哥在京都养了女人?还是堂,堂子里的?” 那两个字说出来郭太太都觉得脏了嘴啊,“静昭,” 她心里有些怪姜老太太,怎么能叫女儿掺和这样的事? “你怎么,你真的懂那个……” 薛琰点点头,“其实比起在师范里学洋文,我更喜欢跟着神父跟修女们学医术,那个更有意思,我在神父开的西医院见过这种病的,也看过他们怎么给病人治。” “静安真是,”郭太太怔了半天,不管洛平城别人家怎么样,许家跟郭家都没有纳妾的事,没想到许静安去了京都,好的不学,居然学人家养小,还是养的那种地方的女人? “可怜三友了,”郭太太看着一脸平静的女儿,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也发现了,女儿自从去汴城上学之后,主意越来越正了,她越来越当不了女儿的家了。 “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郭太太叹了口气,半天还是忍不住又道,“这个事怎么着也是长房的,咱就当不知道吧。” 薛琰却想趁这个机会把话给说透了,“那娘您还指望长房照顾我吗?还觉得他很有出息很可靠吗?” 这,郭太太摇摇头,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静昭,你可怎么办啊!?” 唉,薛琰叹了口气,拍了拍郭太太的肩膀,“是许静安不争气,又不是我,而且我从来没有想依靠过谁,所以娘您不用难过,以后也别再说叫我依靠许静安的话了,那样的人,靠不住的。” …… 徐氏看着在自己面前梗着脖子一脸理直气壮的许静安,两眼发黑,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一向争气的儿子居然在京都弄了小公馆,还养了个姨太太! “静安,你这可不行,你奶奶那脾气,肯定不会同意的,还有,那地方出来的女人,怎么会是个好的?你奶奶不会叫她进家门的!”徐氏简直后悔死了,要知道这样,她就不挑侄女了,早早娶到家里再跟着儿子一起去京都,哪还有那个风尘女子的机会? 许静安不耐烦地瞪着徐氏,“奶奶那里有我呢,你答应就行了,娘,碧琼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她祖上还是书香门第呢!” “那也不行,我不同意!你敢把那样的女人带回家,我就死给你看!”她儿子前途光明,怎么能弄个从良的女人到家里来,她以后还出去见人不? 许静安站起身,“我没准备把她带回来,我们在京都呆的好着呢,这事奶奶已经答应了,你少管。” “我怎么能不管?你在京都弄那么个女人,可怎么定亲事?谁家小姐能嫁给你?我跟你说,静安啊,张道尹家的小姐个个漂亮,他家大小姐刚从英吉利回来,你们一定能说得着!” 见许静安不吭声,徐氏又掰着手指头给他细数洛平城里能跟自己儿子勉强配一配的姑娘,“要不跟你奶奶说说,咱们把马旅长家的小姐也请来?” 刚好借着姜老太太过大寿的机会。 谁要武夫家的小姐? 许静安敲着桌子,他跟碧琼是真心相爱的,但他跟碧琼都清楚他不可能娶她当太太。 他京都有碧琼了,就不能弄个家世太好的,不然碧琼的性子肯定要吃亏,张道尹家的小姐就更不行了,西洋讲究一夫一妻,“娘,我答应你在洛平成亲,就定云娇吧,她性子好,又是你的亲侄女,以后由她孝敬你我也放心。” 徐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不喜欢你那几个表妹嘛?”她也不喜欢啊! “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有我喜欢不喜欢的?你不是老觉得我不帮着舅舅他们吗?现在我娶了徐云娇,不就是在帮徐家?”许静安振振有词道。 可她要的不是这么帮啊!“静安,你不是想走仕途,给咱们许家争气,我觉得还是张大小姐合适,到时候咱们彩礼给重一些,张家肯定会答应亲事!” 许静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徐云娇是徐家四姐妹里生的最丑的一个,偏还是个木讷少话的性子,还最讲规矩,而且他二舅舅又是个棉花脾气,就算是将来自己冷落了徐云娇,他也不敢找自己理论。 “就是云娇了,娘,明天我要去张道尹家里走一趟,你回趟徐家,跟二舅他们提一提,奶奶这边也由你来说,最好趁着我在家,把亲事给定下来,”许静安站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那个,许三友,” “三友的事你别问了,跟咱没关系,别人问的话你就说他在京都贪墨了许家的银钱,”许静安庆幸许三友得了那样的病,这必死无疑的人,正好拿来给自己顶罪。 “那他,”徐氏吓了一跳,旋即想到儿子在京都弄的小公馆,“静安,你的钱都叫那女人给坑了吧?” “娘你又来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碧琼不是那样的人,她从来不跟我提钱,也不要名分,在京都把我照顾的妥妥贴贴的,还跟那些政要的女眷们打关系,”在许静安眼里,碧琼是千好万好,他听不得关于她的一句坏话。 徐氏呆呆的看着儿子出了院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这是什么命啊! …… 因为昨天累了一天,加上许三友的事太影响心情,薛琰破天荒的没有早起,而是赖在床上想心事。 可还没等她发完呆呢,就听门外青桃“啪啪”的拍门,“小姐,小姐您快起来啊!” “唉,我不是昨天说了,叫你早上跟我娘说一声,我不吃早饭,也不去给老太太请安?”什么瞌睡也没了,薛琰烦躁的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我不起!” “咳,小姐,是真的事了,那个,我早上去跟太太说的时候,听到正院老太太那儿出事了!”青桃在门外急的直跺脚,自从她们小姐从汴城回来,这睡觉不许人伺候,还非要从里头上门。 正院儿老太太? 薛琰腾的从床上起来,穿着寝衣就跑出去了,“老太太那儿出什么事了?走,咱们去看看!” 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把她给气着了吧? “小姐,您没换衣裳呢,”青桃一把拉住薛琰,“老太太没事,是正院里出事了!” “那个,那个许三友,死了!” 青桃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听说是上吊的,舌头伸的老长。” “你看见了?”薛琰没好气的瞪了青桃一眼,回里屋换衣裳。 青桃连忙摇头,她哪敢看啊,“没有,我听到消息就跑来告诉小姐了,太太跟大太太还有大少爷都过去了,” …… 老太太的正院儿里已经坐满了人,徐大太太松了口气,暗道这个许三友真是死的好,“唉,娘啊,人死了就死了吧,这个许三友也不是个好的,亏得娘您这么信任他,还派他照顾静安,谁知道他还敢贪咱们许家的钱!” 说完徐氏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她是真恨许三友,但不是因为许三友贪钱,而是许三友没有看住儿子,叫他被一个堂子里的窑姐儿给勾搭走了。 翠枝一直木然的跪在屋角,这会儿听见徐氏的话,她微微抬起头,张了张嘴可除了眼泪,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昨天见了许三友,狠狠的骂了他一顿,他对不起自己这个独自挑起一个家的妻子,更对不起两个孩子,她是咒了他不得好死,可并没有真的叫他去死! 早上她去给许三友送饭,看到高悬在房梁上的那个人,整个人都懵了,他真的死了,丢下了她们母子三人! 现在他死了,还背了个亏空主家银钱的罪名,翠枝想为许三友辩白,可他养小是事实,得了脏病也是事实。 姜老太太看着苍白的没有人色儿的翠枝,叹了口气,“你浑说什么?谁说三友贪墨家里的银子了?” “静安?你说的?”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严厉的目光逼的不敢抬头,“没,我没说。” 郭太太看着眼前的一幕,无端想起女儿的话来,这样的长房,真的可以依靠? “翠枝你起来吧,三友路上累着了,得了急症去了,你也别太难过了,好好抚养孩子要紧,他的丧事你不用管了,我已经交待你耀华叔主理了,只是吧,” 姜老太太声音顿了顿,“他得的是急症,不好入土,我寻思着给建个衣冠冢,将来孩子们也有个祭拜的地方。” 花柳病过人,堂子里一旦有人得了这个病,死了就是席子一卷给烧了。 听完姜老太太的话,翠枝脸上有了丝活气,她“扑通”一声跪在姜老太太跟前,“谢谢老太太,谢谢老太太。” …… 薛琰赶到的时候,正看见李妈妈带着翠枝往外走,她忙迎了过去,“都安排好了?” 李妈妈点点头,“老太太叫华掌柜料理三友的事,毕竟都是姓许的,” “大小姐,我想给他穿衣裳,”翠枝看见薛琰进院子,已经在她脚边跪下了,“还请小姐应允。” “你起来吧,”薛琰拿出一个口罩跟一双手套,“把这个戴上,你跟耀华伯说一声,叫来抬人的伙计也注意着些。” 许静安幽幽的看着低头跟翠枝说话的薛琰,昨天因为事情太突然,他没醒过味来,回去想想,自己这个堂妹在里头可没起什么好作用,碧琼的事不就是她喊破的? “哎呀静昭啊,”许静安上下打量着薛琰,“真没想到你去上个女子师范,学的东西倒不少,还会给人看病了?难得难得。” 薛琰看着李妈妈领着翠枝走了,才道,“是啊,大哥上个汇文大学学国文,都跟着教授做实验了,我学个医术有什么了不起的?” “哎,大哥,你给我讲讲如何用酸碱滴定的方法鉴定出混合物中碳酸钠和碳酸氢钠的含量?”薛琰笑眯眯道。 啊?那是什么?怎么一长串话他一个字儿也没有听懂,“你,” 就听薛琰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我及早发现许三友得了梅毒,大哥,你成天跟许三友在一处,能保证自己不被感染上?说起来,你还真得谢谢我呢!” “还有,”薛琰冲许静安眨眨眼,“许三友身上的病是你那个真爱碧琼给他介绍的兰香传给他的吧?她们既然亲如姐妹,你说说碧琼会不会被兰香给传上呢?” 薛琰看着表情僵硬的许静安,“没事的,大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就算是碧琼有什么不好的,大哥定然也不会弃她于不顾。” 22.首富 许静安原地发了会儿呆,突然想到昨天许静昭帮他查过了,他什么事都没有,他没事,那肯定碧琼也不会有事了,才恨恨的跺了跺脚,叫人安排马车往张道尹官署拜见去了。 徐氏虽然不乐意儿子娶娘家侄女儿,但许静安昨天发话了,刚才出去的时候又示意了她一回,徐氏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娘,静安也老大不小了,这婚事也该提一提了。” 许静安今年快二十了,搁洛平城里,这年纪当爹的都一大把,只是姜老太太跟徐氏都对他寄予厚望,所以这婚事挑挑捡捡的反而耽搁下来,没想到一耽搁,居然闹出这样的丑事来! “这事儿怨我了,” 姜老太太是真的自责自己没教好许静安,“趁着静安这些日子在家,咱们抓紧点儿,把他的亲事给定下,等开学的时候你跟小夫妻一道儿去京都,到时候你出面把那个小妖精给收拾了,再陪小两口一段时间,等他们学会过日子了,你再回来。” 自己跟到京都去?徐氏有些不愿意,没她在这儿盯着,许家不成了二房的天下了?“那个,静安有自己相中的人了。” “噢?他有相中的?”姜老太太有些讶异,有相中的还在京都养小? 徐氏有些没底气,“就是我那个二侄女儿云娇,以前不是想着云娇年纪小些,现在十七了,也到了说人家的时候了,” 徐氏欠了欠身子,“我才想着跟娘您提一提,要是您答应了,我就跟弟妹去徐家走一趟,先跟我二弟通个气。” 不止是姜老太太,连郭氏都没想到。 徐氏想跟娘家结亲她理解,可是徐家那三位小姐,哪一个也当不得许家的大少奶奶啊!“嫂子,这是静安的意思?” 三姐妹里云俏长的最好,又是长房的小姐,也最得徐氏喜欢,云娇容貌平常了些,还不太爱说话,怎么会选上她了? 姜老太太也没想到徐氏居然给儿子挑了徐云娇,不过真的要跟徐家结亲的话,徐云娇虽然容貌上欠一些,但比下头那两个端庄大气,人也敦厚,算得上是矮子里的将军了。 但她实在不想再徐家牵扯了,“说亲就说亲,哪能连挑都不挑就选徐家了?怎么?许家的长孙不配挑个好的?” 徐氏被姜老太太一句话说的满脸通红,眼睛在眼眶里直打转儿,“我知道娘您就没看上过我这个大儿媳妇,也嫌弃我们徐家人穷志短,可当初我也是你遣媒求娶的,并不是我们徐家上赶着要嫁的。” 姜老太太看着眼泪汪汪的徐氏,“我后悔死了”差点没脱口而出,但她有许静安的婚事在前,她不想跟徐氏在这些枝节上纠缠,“你前些时候不还觉得张道尹家的几位小姐挺好的?” “可是静安不乐意,说是西洋回来怕不乐意嫁到咱们这样的人家,道尹那是多大的官儿啊,咱们许家不过一个商户,” 徐氏抹了把眼泪,“娘,媳妇这回真的没别的私心,云娇真的是静安张嘴定的,不信等他回来的,您亲自问问?” 姜老太太跟徐氏做了几十年婆媳了,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次她没骗自己,“你回去吧,我再想想。” …… 郭太太一回院子,薛琰就从她那听说了许静安看中徐云娇的事了,“为什么是二小姐?三小姐不挺好的?” 徐家这三位小姐里头,也就徐云娇不糊涂了,好好的姑娘为啥要填许静安这种坑?“不能换换?”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这婚姻的事是说换就换的?再说徐二小姐也居长,不过么,” 许静安之前也没见过对这位二小姐有什么特别之处,反而跟三小姐四小姐更亲近一些,“我也想不明白呢,亲家太太可是一直想把云俏嫁过来的。” 薛琰已经想明白了,“哼,这个渣渣,这是欺负二小姐呢!这定下来的二小姐,只怕这辈子都留在洛平老宅里了,他啊,正好带着京都的相好过逍遥日子!” 郭太太也明白过来,“那可不成,这不毁人家姑娘一生嘛,你奶奶可是发话了,要趁着你大哥在家把亲事了了,然后由你大伯娘陪着一道儿去京都呢!” 这招高是高,但搭进去一个徐云娇薛琰还是有些高兴不起来,好姑娘就该被善待,不过想到骄横的徐云俏跟精明的徐申氏,薛琰抿嘴一笑,“娘,您且看着,这事怕没那么容易定下来。” …… 翠枝葬了许三友之后,因为在热孝,没敢再来给姜老太太磕头,薛琰出去见了她们母子,所幸她跟许三友的两个孩子都大了,女儿十岁,儿子也七岁了,并不用跟翠枝有太亲密的接触,薛琰又叮嘱了她们几句,定好了十天之后翠枝再过来见薛琰,让派人将她们送走了。 “人走了?”姜老太太见薛琰进来,沉声问。 “走了,我跟管事说了,叫咱们的人留意着他们些,又让人拉了些米面给他们,现在这个时候,翠枝也不好出门儿的,”薛琰点头答道。 姜老太太满意的冲薛琰招招手,“过来坐,你啊,最像你娘了,事事想的周到,不像你大伯娘他们,” 说到这儿姜老太太停了嘴,她都没同意定下徐家呢,徐氏就往徐家跑了。 又听说徐家因为这个事,就没停过折腾,“你大伯娘跟静安,是铁了心要娶徐家的姑娘啊!” 越是这样,姜老太太就对长房越失望,“静昭啊,你怎么不是个小子呢?” 如果许静昭是个男孩子,她何必去管长房怎么折腾? “奶奶,您也不是男人啊,不照样把许家撑起来了?孙女觉着,您能做的事,孙女也一样能做到,” 薛琰从来不觉得女人哪里不如男人了,反而女人更坚忍专注,只要提供一样的机会,成功的女人比男人要多的多! 姜老太太笑呵呵道,“那你不打算当大夫当老师了?像奶奶一样,可是要天天跟算盘打交道的。” 这个么,做生意薛琰还真没有经验,“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呢?奶奶您经过的比我见过的都多,就算是不看新闻纸,也能猜出如今的形势了,这外头到处打仗,各路督军们争权夺利,新思潮倍出,洛平又能安稳到几时?” 薛琰眸光一黯,“真到了战火波及洛平那一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您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又能剩下多少呢?” 姜老太太又一次被孙女给震惊了,她没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居然在想这些? 但孙女既然能想到,她也想跟人说一说了,“静昭啊,你真是最像我啊!这见天的打来打去的,今天这个督军,明天那个大帅,一会儿一个通电的,奶奶能不慌么?可咱们这样的小百姓,就算是比市井百姓多衬些银子,可在上头那些人眼里,跟只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才会紧紧的抓住结交马国栋的机会,“奶奶没什么见识,就是想着不论什么时候,地总跑不了,多买些地,总有天下太平的时候不是?将来有这些,你们也吃不了苦。” 至于那个浮财,到了危急时刻,丢了也就丢了,她姜银凤也不是舍不得的人。 薛琰看着一脸坚定的姜老太太,没办法告诉她其实这些地到最后真的不是许家的,因为你就算是告诉了她,只会被她当成笑话,那些新思想已经超出了这位老太太的认知范畴了。 不过天下大同是每个人的梦想,那些田产将来分到辛苦耕种它们,真正在上面洒下汗水的人手里,薛琰也没有什么可心疼的,“奶奶说的对,不过我觉得咱们的地已经够多的了,再买只会招人眼红,其实在孙女看来,首富这名头真没什么光荣的。” 这话没错,顶着这么个名头,每年派捐纳粮的时候,许家都得冲到前头,不管是新官上任,还是各处驻防的军队调动,许家都得过去孝敬,“这名头也不是咱们非要挣的,外头都那么传,许家背了这个名儿了,其实真扒拉扒拉,李家,王家,手里的银洋也比不咱们少!” “那就不是了,有句话叫枪打出头鸟,还有句话叫闷声发大财,我觉得咱们不如舍一舍,顺道摘了这‘首富’的帽子,而且不管咱们怎么说女人不比男人差,可是在外头那些人眼里,奶奶您一个女人掌着这么大份家业,就已经是最大的罪过了!” 姜老太太抚着薛琰的手,心里反复衡量着她的话,她不得不承认,孙女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些年许家在洛河上的船都叫劫了几回了,可是报到官府,根本没有人真正帮着追查,在那些官老爷眼里,许家家大业大,损失一些根本不值一提,反而还要趁着这个机会狠狠的宰上许家一刀。 所以许家现在的货船,都直接请了镖局护船,遇到山匪水匪的,交钱完事,只是这样来,许家货船的利润就大大折扣了。 “那若换成你,准备怎么办?”姜老太太凝眉问道。 换成自己? 薛琰想了想,“我会修桥铺路造福乡里,还有办学堂建医院,” 什么时候社会发展都离不了人,开启民智比什么都来的重要,“做这些的时候,再顺道儿卖些田产铺面出去,这样一来,许家慢慢败落了也是常事,但咱们许家得了民心,相信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至于给人捐粮捐饷,人为刀俎,该给也照样得给啊,不过许家没有了,少给些相信大家也能理解,”给那些军阀捐钱捐粮,可这会儿军阀多如狗,你家来了我家走,根本喂不饱啊! 薛琰想的更深一些,“奶奶,咱们家一家子老弱妇孺,偏占了偌大份产业,外头的人心不会平的。” “难为你了,”姜老太太也不是眼头不明的人,孙女出的主意看似要藏拙,可终是没有忘了做善事,“静昭啊,人心不足,有时候你对人好,并不一定能得到回报的。” 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姜老太太见过太多,但孙女年纪小小,未必懂得这个道理。 “奶奶,行善先问回报,那就不是真的善行了,”薛琰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能通过许家的力量让更多的人读书,有了病能得到救治,薛琰并不是只为了得到善名。 “你这个孩子啊!” 自己居然被孙女给教育了,姜老太太不但没生气,还挺欣慰的,“行,我孙女这么说了,那奶奶就照着来,嗯,咱们许家要修路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我已经叫人去问沙石的价钱了,这个就像你说了,咱们一段儿一段儿慢慢来。” 挣银子难,花银子还不简单?“学堂嘛,也简单,你舅舅不是个秀才嘛,现在还开着私塾呢,这事儿交给他来办,读书人的事儿老婆子不懂,我只管出银子!” 既然是为了长远打算,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了。 薛琰只是有办学兴医的念头,今天也是话赶话儿说的到这里了,怎么做她真的还没有具体的计划呢,没想到姜老太太是个雷厉风行的,竟然说办就办,还叫上自己的舅舅郭宗鹤,“那个,这事儿得先跟舅舅商量商量吧?我也是跟你瞎唠呢,没想那么多,而且教书的事,可不是种庄稼,求一季的收成,这个得求个长长远远的。” 真不愧是自己的孙女,就是像她! 姜老太太一拍巴掌,“咱先把你舅舅请过来问问,读书人的事他比咱们懂。办学得有先生吧?先叫他把先生给踅摸来,再说其他,静昭啊,想到你马上就要去汴城了,奶奶这心跟叫人剜了一块似的,你说这洛平要是有师范多好!” “要不,奶奶办一个,你就在洛平读书算了?”姜老太太灵机一动,“快叫人去请郭大舅,问问办个师范得花多少钱?” “奶奶,我上那个师范可不是单纯教人认字的学校,那可是培育老师的地方,是外国人在咱们华夏办的,能在里面教书的人,都是在某方面极有研究的大儒,” 薛琰被姜老太太这副“不差钱儿”的模样逗的咯咯直乐,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汴城离咱们洛平也没多远,您想我了,就拍电报叫我回来!” “那你多累啊,我听说那火车上人多的很,这样吧,咱不是要买汽车?我想你了,就叫人开着汽车去接你回来,”姜老太太抚掌道,“走,咱们现在就去李家的洋行里问问,有汽车卖没?” 许静安那小兔崽子,一年糟蹋出去几万大洋,她老婆子凭什么不买辆汽车坐坐? 因为许三友的事,家里的气氛沉闷了许多,姜老太太急需找点儿开心的事来提提神儿,“你大哥呢?还有顾公子,来人,去请大少爷跟顾公子过来。” 没多大功夫,顾乐棠就跟着丫鬟来了,至于许静安,他院子里的人说许静安一大早就上张道尹官署去了。 “瞧这孩子,”姜老太太有些尴尬的冲顾乐棠一笑,“他怎么自己去了?顾公子你没跟他一道儿?” 顾乐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老太太,是我不想去的,我最不耐烦跟那些官场上的人说些虚头巴脑儿的话了,” 他一指自己的腿,“我这腿不是还没拆线嘛,就叫静安兄替我捎了个话,等我腿好了再过去的拜访张大人。” 姜老太太看见顾乐棠来的时候走路已经挺利索了,“静昭,顾公子腿上的线,还不能拆了?”年轻人老这么拘在家里,非把人闷坏了不可。 “他是个歇不住的,成天出去溜达,所以我想着再晚两天拆线,这样更保险,”别人不知道,薛琰可清楚的很,这几天许静安一心攀附张家,根本没空陪顾乐棠。 而顾乐棠呢,小孩子挺会自己玩的,每天悄悄从侧门出去,带着自己的跟班儿在洛平街上瞎逛荡。 郭太太也知道这个,还特意把许家陪着的人叫过来问了,见顾乐棠没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就是逛了戏园子,水席楼,洛平八大景居然也叫他转了好几景了,郭太太也就放下心来,毕竟人到了他们许家,出什么事许家都脱不了干系。 顾乐棠委屈的瞥了薛琰一眼,他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男人,就腿上那么一点儿伤,成天身在家里算怎么回事?他是来洛平游玩的,又不是来洛平养病的,“老太太,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姜老太太挺喜欢顾乐棠的,人长的俊不说,还懂礼的很,不笑不说话,笑起来的时候大眼睛一眯,甜丝丝的,怪不得许静安说顾神医两口子把这个小孙子当掌中宝呢,她要是有这么个孙子,也得捧在手心儿里,“静昭说我们家里应该买辆洋汽车,这不,我们都不懂,想叫你跟静安帮着看看。” 23.妖精 买车?这个顾乐棠懂啊,他冲姜老太太比了个大拇指,“老太太,您真是洛平里最时髦的老人家了,您不知道,当初我大伯说买辆汽车的时候,我爷爷还不同意呢,说是太僭越了,其实有什么嘛,在西洋有钱就能开的事。” 姜老太太也听许静安说了,顾家有好几辆,顾乐棠自己都有一辆,“那你陪我们去看一看?” 这个当然好,他正好出去转一转,“老太太既然想买,那就赶早不赶晚,这东西啊,得从米国往咱们华夏运,到了沪市,再转运过来,等几个月都不一定拿到车呢!” “哎哟,那么久啊,”姜老太太讶然的张大嘴,“那咱们得早点买,我还想用汽车接静昭呢!” 其实真到了洋行,也没有现车给他们挑,李家洋行的老板把自己能弄到的几个牌子的汽车跟标价拿了出来,看着纸上简陋的图纸,薛琰再一次相信,她真是穿越了,“奶奶,咱们就选福特的吧,” 她趁人不注意,悄悄俯在姜老太太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咱家没钱啊!没钱!” 姜老太太被孙女促狭的样子逗的差点儿乐出声来,她冲薛琰眨眨,“我孙女就是体贴。” 论起来这开洋行的李家,听说省城的银号都有他家的股子呢,山里还开着煤矿,哪像许家土里刨食?可许家就成了洛平首富了。 姜老太太看了几款汽车的报价,知道孙女挑的是最便宜的了,她点着图纸上那辆奔驰,“这个是太后老佛爷用过的?” “是啊,老太太,老佛爷那辆,还停在宫里头呢,您要不要也,”李老板眼睛一亮,连忙把图样拿给姜老太太看。 “奶奶,老佛爷陵都叫开了,咱就买这个就行了,”薛琰承认自己是个屌/丝,贫穷不但限制了她的想像力,也限制了她的承受力,“咱先买辆开着试试?” 她把一万大洋的福特压在奔驰的图纸上,虽然是要借这个机会装把穷,但她也真的是觉得福特已经足够了。 这孩子,姜老太太转头看着顾乐棠,“顾公子懂这个,你说呢?” 顾乐棠刚想说还有辆更好的呢,但被薛琰一瞪,后头的话直接咽回去了,“大小姐说的有理,其实都一样的,没多大区别,这个就挺好的。” 李老板真怀疑这位许家请来的“行家”到底懂不懂了,这三辆车,那价钱都快差出一半来了,能没区别? 他好不容易遇到许家的这样的大客户,“那个,老太太,这车跟车也是不一样的,这发动机……” 薛琰噗嗤一笑,“李老板,您跟我奶奶讲发动机,气缸她也得能听懂啊,您就别费劲了,前几天我在街上看着有人开了,也是辆福特,看着挺好的,就这辆吧。” “奶奶,”薛琰晃着姜老太太的胳膊,“就这辆吧,挺好的。” 姜老太太被薛琰在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奶奶,” “罢了罢了,”姜老太太挺挺胸,装模作样道,“顾老板,不是老婆子舍不得这一两万大洋,这点银洋,在许家眼里真不算什么,不过我小孙女就喜欢这个,那就这辆吧!有钱也得叫我孙女开心不是?” “是是是,这辆也挺好的,”李老板是什么人啊,能不看出姜老太太是在给自己找底气?拿钱买孙女开心,那不更应该买最贵的最气派的? 他瞟了一眼正拿着后头几张图样看的顾乐棠,看他碗上的金表,身上的西服,只怕是个有来头的。 李老板正想跟顾乐棠搭个话儿呢,就见许家小姐一把摁住顾乐棠手里的图样,小声道,“别看这些,我奶奶马上要做大寿呢,今天我们准备修路,比施饭添寿还花银子呢,唉,大哥又在京都上大学,哪哪儿都要用钱啊!” 许家小姐的声音虽低,但李老板还是听了个满耳,心道原来是这样,想想也是,就冲姜老太太那悭吝性子,拿一万买汽车,已经叫人惊讶了。他索性不在跟姜老太太推销,转身叫伙计拟契书去了。 顾乐棠被薛琰的话弄的莫名其妙的,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他又不关心许家买车要花多少钱? 而且他看薛琰刚才看那几款车的时候,明明是什么懂的,还非要装出不懂的样子,这女人怎么这么奇怪呢? 等出了李氏洋行,顾乐棠趁姜老太太没注意,悄悄凑到薛琰身边,“哎,我说,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可不像啥都不懂的人啊,” 洋行里的都是舶来品,普通女孩子见了,肯定会摸摸看看艳羡不已,薛琰也拿起来看了摸了,但神情却是一副原来这个样子,然后就一脸平静的放下了,就是在那个西洋八音盒跟前,薛琰也是一脸的淡然,连问盒子里那台小钢琴是什么东西都没问一声。 薛琰抬眸看了顾乐棠一眼,“那我像什么人?百事通?” 顾乐棠揉揉脑袋,“反正你跟我见过的小姐不一样,” “那是你见得少!” 薛琰横了顾乐棠一眼,“连女孩子手都没摸过的人,有什么发言权?” 轰,顾乐棠只觉一团火直接炸到脸上,“你,你怎么这样?” “真是个孩子,”薛琰无奈的看着小脸通红的顾乐棠,“走吧,你今天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回去歇歇吧。” 顾乐棠看着快步走到姜老太太跟前的薛琰,恨恨的跺了跺脚,结果却震的伤腿生疼,“你给我等着瞧!” 薛琰回头给了他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在她们许家地头上呢,谁等着瞧还不一定呢。 …… 许静安也没有去得成张道尹官署,他早上一出门儿,就被表妹徐云俏给拦住了,许静安心里烦她缠着自己,“你来干什么?” 徐云俏两眼都哭红了,“表哥,你怎么,” 她的眼泪又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我哪一点儿不好了,你非要挑那个丑八怪?”因为这个,她怄的几天没睡好觉了。 “我不管,除了我,你谁也不能娶!” 徐云俏从听到徐氏说许静安要娶徐云娇的时候就没有消停过了,她先冲到二房打了徐云娇两个耳光,又跑到自己父母跟前大哭了一场,说二房竟然敢撬她的墙角,抢她的婚事,像二房这样的人,立马就得从家里赶出去才行。 徐云俏把徐氏闹的目瞪口呆,她知道三侄女是个爆脾气,但她在自己跟前从来都是娇滴滴的,没想到在家里时还有这副面孔? 徐氏当即就坐不住了,“你这是在闹什么?我不过是过来跟大家通个气,老太太那边没点头呢!” 她气哼哼的看着披头散发的徐云俏,“你看看你的样子,配给我们静安当太太?” 她再看着挨了两耳光却不哭不闹的二侄女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儿子会选徐云娇了,就三丫头这脾气,家里能安生得了才怪呢! 徐申氏原本也在生气呢,她甚至也想跟着女儿一道去把二房给砸了,再把老二两口子狠狠骂上一顿,可现在徐氏说姜老太太还没点头呢,徐申氏就先饶过了二房,“燕儿,你的意思是,你跟静安都想跟咱们亲上加亲,但老太太不乐意?” 谁想跟徐家结亲? 徐氏艰难的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也是想着先跟家里通个气,老太太的意思,还想喜上加喜,趁着静安在洛平,把亲成了,然后小两口一道儿去京都。” “不过我们老太太想从别家挑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是姜老太太的锅,徐氏可不想叫娘家人把账记到她头上。 啊,这么好的事?这成亲之后不用侍奉婆婆,而是跟着男人去京都直接当太太,徐云俏的眼睛亮了,她扑到徐申氏腿上,“你可是说过的,我跟表哥可是结着娃娃亲的!” 这不是自己随口胡说的嘛,在当事人跟前,徐申氏有些下不来台,“那个,云俏还是个孩子,听风就是雨的,你给我闭嘴!” 徐氏在娘家呆不下去了,“那个,我回去了,”她看着二哥跟徐云娇,“二嫂你带云娇去涂点药,云俏你也真是的,怎么能对姐姐动手?” 等徐氏走了之后,徐申氏没再理二房一家子,而是拉着男人女儿回屋商量了,以前是徐氏死活不开口,现在许静安提出来了,她们一定得抓住机会,把女儿嫁到许家去当大奶奶! 徐云俏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她就是想当着许静安的面问清楚:为什么他选徐云娇那个丑八怪,也不选她! 许静安被哭哭啼啼的徐云俏缠的没办法,“行了,行了,我说的你要是都能答应,而且是当着我奶奶跟你父母的面做到,我就娶你!” 这么简单? 徐云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哥,我从小就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的,你保证!” 许静安看了看腕上的表,“那行吧,明天,明天你带着舅舅跟舅妈来许家吧,咱们当面儿说。” 得了许静安的许诺,徐云俏也不哭了,给许静安飞了个媚眼儿,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顾乐棠到了该拆线的日子,薛琰一大早端了托盘往他住的松竹轩来,进院子才发现顾乐棠正坐在树下的躺椅上,看小厮擦自行车。 擦车的小厮郭太□□排在松竹轩里伺候顾乐棠的,看见薛琰进来,忙停下手里的活计,给薛琰行礼。 顾乐棠瞥了薛琰一眼,冲小厮道,“继续啊,擦好了我今儿准备骑呢!” 这线还没拆呢,车子都准备好了,薛琰看着顾乐棠,“怎么,准备再摔一次?” 骑个自行车能把自己摔倒到缝针的地步,除了顾乐棠也没谁了,薛琰看着顾乐棠支起的两条大长腿,“我说你会不会骑车啊?这快摔倒的时候,一脚支地不就行了?” 当他不懂这个? 顾乐棠气的从躺椅上坐直身子,“谁叫你们乡下的路那么多坑,不,那不是坑,是陷阱!”他都没反应过来呢,整个人就摔倒了,想想还疼呢! “还那脚支着,说的跟你会骑一样,就会纸上谈兵!”顾乐棠看着薛琰那小个头儿,不定有他的洋车高呢! 薛琰一笑,把手时的器械盘放在顾乐棠身边的石桌上,走过去推那辆自行车,别说,这洋车子跟后世的简直不能比,死沉不说,还是个横梁的。 “哎,你干嘛?我跟你说,你要是摔住了可别哭鼻子,那洋车得要人教呢,”见薛琰要骑车,顾乐棠吓的冲了过来,“你别胡来。” “我会骑,”薛琰推开顾乐棠抓着车把的手,试了试车闸,侧身踩着脚蹬子在院子里滑了两圈,等掌握了这车辆的性能,直接一抬腿跨过横梁,稳稳的坐在自行车座上,她得意的冲顾乐棠一笑,在院子里转着两圈儿,干脆来了个大撒把。 “哎,我信了,你会骑,还骑的好的很,快扶着车把!” 看着洋车直直的向自己冲过来,顾乐棠连连后退,“你快扶着把啊!” 看着被自己逼到树下的顾乐棠,薛琰灿然一笑,伸手把车闸捏死,俯身道,“怎么样?我骑的如何?” 顾乐棠两手紧紧的抓在自行车把上,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薛琰,“骑,骑的好,” 这女人真是吓死个人啊!“你快下来,我得拆线呢!” 薛琰低头看着抵在顾乐棠两腿之间的前车轱辘,噗嗤一笑,轻巧的从车上跳了下来,“车子还你。” 咣啷! 顾乐棠一把把自行车扔到地上,头也不回的冲回屋子扑到床上,天,他怎么腿是软的,而那里就石更了? 顾乐棠蜷着身子,把脑袋扎在薄丝被上,脑子里全是许家大小姐亮晶晶的双眼,含笑的粉唇,还有她往自己腿间看的样子。 顾乐棠轻吟一声,在床上滚了几滚,这又不是晚上做梦呢,他居然被人拿车子顶着就起了反应? 这女人是个妖精,她就是话本儿里说的那种妖精! “顾公子,公子,我们小姐说给您拆线呢,” 24.喜欢 薛琰闹不明白顾乐棠这是怎么的了,她又不是手上没分寸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拿车子撞人?居然把人给吓跑了? “行了,叫她等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去,”顾乐棠烦躁的捶了捶床,深吸几口气等自己平息了,才起身沉着脸往外走。 “呃,那个,”把人家小孩子吓坏了,薛琰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一指顾乐棠身上的裤子,“你还是换上我给你的那条短裤吧,方便。” 顾乐棠的脸又红了,他努力做出厌烦的样子狠狠的瞪了薛琰一眼,“拽什么拽,” 转身又回屋里去了。 “小姐,那个,顾公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伺候顾乐棠的小厮小心翼翼道,“可能是被您吓着了,” 何止是顾乐棠,他也被吓的够呛。 等顾乐棠出来,薛琰三下五除二的帮他把线拆了,重新包好了,“没事了,你年轻身体恢复的快,用不了两年,恐怕连疤都淡了。” 他又不是小姑娘,有疤就有疤呗,有啥大不了的,顾乐棠偷眼看了一下薛琰,想顶回去,却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了。 原来这许家小姐长的真是漂亮啊! 皮肤又细又白不说,睫毛长长的,红红的嘴唇上也不像他家里那些姐妹们那样,抹的鲜红,“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啊。”自己是大男人,当然喜欢漂亮姑娘了! 薛琰讶异的抬头,笑道,“哟,这是怎么了?忽然态度变好了?” 顾乐棠不安的动动腿,“我态度一直都很好的,尊重女性我还是懂的,是你成天拿话呛我,” “是你先怀疑我的医术的,” “你一个小姑娘,居然会这些,任谁都会怀疑吧?你也没有跟我好好解释一下,”顾乐棠觉得最委屈的还是他,受了伤还被个比自己小的丫头成天怼。 “那令祖为人诊病之前,都会先跟病人好好阐述一番自己的履历?”薛琰没好气道,是重病,怀疑下也是情理之中,顾乐棠这是什么?就个外伤,自己裹上长长也能好的,“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大惊小怪的。” “这种小伤我们家就见不着,”顾乐棠见薛琰收拾好盘子要走,探身道,“那个,你这东西都是哪里来的?我看京都的西洋医院里,都没有这样的。” 看来自己这东西还是不要轻易拿出来了,“呃,这是我在汴城跟人重金求购的,人家说是最新的医疗器械,还没有投入使用呢,你没见过也是正常,好了,你没什么事了,想出去玩尽管去吧,我大哥这几天可是往张道尹府上跑的欢呢!” 在薛琰看来,张行恕往许家下帖子,纯粹是因为顾乐棠的缘故,可她看了几天,顾乐棠对张家没多少兴趣,倒是许静安,成天借着顾乐棠的名头往张道尹那儿跑,实在是有些不入流了。 顾乐棠笑了笑,想找句话敷衍过去,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知道的跟薛琰说了,“那个,其实我也劝过静安兄的,姓张的不过拍马溜须之辈,成不了气候,能来洛平当道尹,不过是捧了武大帅的臭脚,不需与之为伍的。” 薛琰眸光一闪,看来顾家是不看好张行恕了,这些日子她也多少打听了一些顾家的消息,顾家几代太医,到顾清如这里,他不但继承了顾氏的绝学,还借着这身医术行走在权贵之间,并且极得他们的信赖,这些年京都风云变幻,而顾家却一派蒸蒸日上之势。 顾乐棠见薛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生怕她又说要走,没话找话道,“对了,那个我听说许三友不在了?” 顾乐棠是在薛琰一眼认出花柳病之后,才真的相信了她的医术的,“对不起啊,我以前真的小看你了。” 这边说着死人呢,那边又道歉,这孩子的思维真够跳跃的,薛琰摇摇头,“没事,也是我太敏感了,其实你们不信我也是常理。” “那个,”薛琰说着又要出去,顾乐棠忙道,“我在洛平不熟,你带着我出去玩玩怎么样?” 薛琰无奈的转过头,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缠人呢?“这里不是京都,如果咱们两个没有长辈陪着一道儿出去玩,还是会被人议论的。” “呃,听说你在汴城的女子师范上学,静安兄在京都,你怎么不也一道儿过去呢?京都的大学比汴城好的多,”到那个时候,他就能邀请她一起出去玩了。 她倒是想去京都看看的,看看百年前的京都跟她曾经上学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是想到姜老太太跟郭太太,姜老太太可是连自己去汴城都嫌远的,“以后吧,我在汴城读的挺好的。” “噢,”顾乐棠有些失望的看着自己的两条光腿,“对了,我请你吃饭吧!” 请她吃饭?为什么? “你帮我治好的腿伤,嗯,还送了裤子给我,我都没有好好谢谢你呢!”顾乐棠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的有说服力,他睁大眼睛殷切的望着薛琰,“好不好?” 薛琰看着顾乐棠亮晶晶的眼睛,盯了一会儿,俯身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张漂亮的小脸儿近在咫尺,顾乐棠的脸又红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咳,你别,” “胡说”两个字他最终也没有吐出口,他重重的点点头,“嗯,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看来她是成功的引起了这位顾公子的注意了。 薛琰倚在黄花梨桌边上,悠悠的打量着眼前这位顾公子,生的没得说,搁后世就是个PO出张照片就会被人喊老公的姿色,个子也不错,人也清爽干净,如果她还是薛琰,不管是走肾还是走心,她都乐意奉陪。 可现在她是许家大小姐许静昭,做事就多了许多顾忌,薛琰遗憾的看着秀色可餐的顾乐棠,“我不是说了,你觉得我跟别人不一样,那是你见的少,行了,别再没话找话跟我在这儿硬聊了,” 薛琰指指顾乐棠的腿,“再过两天,你就可以痛快的洗澡了。” 她就这么走了? 顾乐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耳朵,他,顾乐棠,有史以来第一次跟一位小姐说喜欢她,结果等来的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含羞带怯,是转身就走? “许静昭!” 薛琰出了屋门还听见顾乐棠在叫她呢,不过她没有回头,“照顾好顾公子,他想去哪儿,叫他随便去,你们跟上就行了。” …… “哎呀小姐,您怎么才回来,”青桃看见薛琰回来,跟捡到宝一样迎了过去,“我都快急死了!” “出什么事了?”薛琰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青桃还真是爱生活爱八卦啊,整个许家,就没有她不关心,她不知道的事。 以前大小姐可是从来不听她说这些的,现在挺好,自己不管说什么事,大小姐都愿意听一听,“今天徐家来了,就是亲家大太太跟三小姐,大少爷也没有出去,这会儿都在老太太院子里呢!” “小姐,您不过去请个安?” 这样自己也可以跟过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听人说,老太太要给大少爷挑少奶奶呢,不会就是亲家小姐吧?” 青桃撇撇嘴,“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许静安不是定的徐云娇?怎么变成徐云俏了?“我换件衣服,咱们过去看看。” …… 正院儿里徐家人正目瞪口呆的听着许静安提的条件: 成亲之后要留在许家老宅侍候太婆婆跟婆婆?不许去京都? 还要承认自己在京都纳的碧琼也是许家太太? 就算是将来跟碧琼见面了,也不许在摆正房的威风?更不许为难碧琼? “不是,燕儿啊,这碧琼是谁啊?” 徐氏万没想到今天自己娘家人会跑了来,还说是许静安请他们来的,更没想到在正院儿里儿子会当众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徐氏羞愧的直想一头撞死,“你这个死孩子,你是要气死我啊!” 姜老太太也被气的倒仰,所幸她见惯了风浪,还撑得住,“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亲是女家带着闺女亲自跑上门了,啧啧,有道是一家女百家求,徐家真是好家教,都不用求的,” 自己就送来了。 徐申氏听到徐云俏捎的信之后,什么也顾不得了,从她生下徐云俏开始,打的就是把女儿嫁到许家的主意,没想到临了临了,许静安张嘴挑中了二房的徐云娇! 别说是自己多年的计划被打破,就是为了争口气,她也得把女儿顺利嫁过来! 可这会儿,徐申氏懵了,“你,静安,你在京都养了小?” “什么叫养了小?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说法?碧琼是真正懂的我跟爱我的人,是我的灵魂伴侣!我已经发誓要跟她一生一世了,”许静安几乎是用喊的向大家再次申明他对碧琼的爱! 薛琰一进院子正听到这句话,雷的差点儿走不动了,身后的青桃更是羞的满脸通红,“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都说的什么呀!” 薛琰淡淡扫了青桃一眼,没想到却看到顾乐棠正在门口扒头呢,“你怎么来了?” 顾乐棠也没想到他人还没进院子呢,就听到这么句话,一脸尴尬道,“我这不是拆线了,听说静安兄没出门儿,就想着约他出去走走,” 之前他反对过许静安去见张行恕,但没拦住也就算了,可现在不一样了,许静安可是他喜欢的女人的哥哥,他怎么也得把人拦住了。 可没想到去了许静安院子,听说他往正院来了,顾乐棠索性也过来了,既约了许静安,还能顺道儿向姜老太太致谢。 “那个,”顾乐棠小心翼翼的缩了缩脖子,“我先走了啊,”看来这地方不宜久留啊! “你知道那个碧琼?” “啊?知道,见过一次,”顾乐棠没想到薛琰会问他这个,“听说以前是个书寓里的姑娘,” 他怕薛琰不知道什么叫“书寓”,“就是那种陪人吃饭听曲,弹琴说话的地方,” “不用解释,风月之地嘛,说什么文雅干什么?”吃饭有饭店,听曲儿有戏园子,弹琴?吹箫还差不多,薛琰翻了个肆无忌惮的白眼,“就是妓/女从良嘛!” 顾乐棠被薛琰的翻的挺不好意思的,“我以为你不知道呢,算了,你比我知道的还多呢,” 他已经对薛琰是五体投地了,“静安兄公馆办派对的时候,我去过一回,”顾乐棠尴尬的挠挠,“好像给大家念了首英文诗,没别的印象了。” 原来还是个洋派人呢,薛琰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见里头“嗷”的一声,许静安就捂着头从正屋里跑了出来,“徐云俏你个泼妇,想叫我娶你,门儿都没有!” 这都上武戏了,薛琰不方便进去了,她悄悄的往门边儿躲了躲,顾乐棠也机敏,侧身闪到院子里,挨着薛琰看热闹,“这女的谁?可真够厉害的。” 薛琰看着冲出来继续扑打许静安的徐云俏,斜了顾乐棠一眼,“没见过吧?” “嗯,没有,”他哪儿见过这样的人啊,看穿着打扮还是位小姐,怎么连他家下人都不如呢? “所以说你见得太少啊!” “静昭~” 薛琰被顾乐棠叫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抚抚肩膀,“不许这么叫我!这么有意思的事都堵不住你的嘴?!” …… 许静安已经退到院子中央了,“你们怎么回事,快拦住她啊,拦住这个泼妇!” 徐氏哪儿忍心看着儿子挨打,想过去护着,可是却被徐申氏给拉住了,“燕儿,小孩子家家打两下就没事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大哥过去了,” 她可不能叫徐氏过去,自己女儿自己清楚,眼里没人手上没轻重,这要是一巴掌落到徐氏身上,今天这亲事算是彻底完了。 25.强硬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瞟了径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徐氏一眼, “你茹素,我这儿都是大鱼大肉的, 怕你吃不了。”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 倒是郭氏, 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徐氏尴尬的笑笑, 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 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 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 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 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大伯娘, 我知道您是好心, 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 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 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 低下头时, 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26.订婚 此为防盗章  她一指马车, “我重坐回去?”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 “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 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 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 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 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 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 “奶奶, 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 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 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 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来是这个,许静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说不会乱说话的,没事!” 许三友是许家的远亲,年纪不大就投靠到许家,从铺子的学徒一直做到掌柜,后来许静安要去京都念书,姜老太太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就叫许三友跟着他了,头一年许三友确实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把这位族叔给收服了,还怕他在老太太那边胡说? 见儿子说的笃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来,“那我过去,其实那边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就好了。” …… “这话是你们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着脸看着徐氏身边的金菊,郭太太这才进屋气都没喘匀呢,她就给派上活了,“顾公子不是你们大少爷的朋友吗?论理该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来前儿已经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说的,二太太是当家太太,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来张罗了,我们大太太说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库房钥匙可不在她的手里。” “呵呵,大哥才带了一位朋友来,许家就得开库房了?是许家东西太少呢还是这顾公子排场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问问大太太,顺便再问问顾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万一咱们库房里的东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现买啊!” “静归,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儿,“不是什么大事,” 她冲金菊点点头,“我这就叫人过去安排,”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跟那边生气,再说如今府里住着外客呢,叫人看笑话总不太好,”郭太太抚着薛琰的肩膀小声安慰,“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不是要一般见识,是您太好说话,这样他们才老把您当老妈子使呢,” 薛琰的气哪儿那么快消,她瞪了一眼郭太太,“人家都不要脸了,偏您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郭太太好脾气的笑了笑,指了指正院儿方向,“这会儿你奶奶估计也在气头上呢,咱们别添乱了。” 姜老太太在生气?为什么?薛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您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郭太太原本不想跟女儿说这些,但为了叫她能开心一点,她也只能偶尔放弃一下原则了,她小声的把许静安头一年去京都就变着法儿不停问家里要钱的事跟薛琰说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啊,京都又不是在天边儿呢,咱们洛平也不是没人在京都,一月到底有多少消耗,还能查不出来?” 好吧,就冲后来许静安那败家劲儿,这事他干的出来,“那后来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既不能把你大哥饿着,又不能叫他断了学业,老太太直接叫人去把跟着他的两个服侍人发卖了,就留下三友了,给你大哥存在京都银号里的钱,也都得三友出面才能取出来!” 郭太太叹了口气,她一直对长房处处忍让也是因为这个,许静安再不济也是许家唯一的男孙。 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就凭这一点,姜老太太都只能轻轻放下,“这一回你大哥去了快一年,年前京都闹运动省城闹罢工,铁路线都断了,他没能回来,这次回来,老太太估计得跟他算总账了。” 薛琰嘴一撅,一脸郁闷,“算了又怎么样?就像您说的,他是儿子,再不成器许家也是他的!” “可一顿教训总是免不了的,你不是不耐烦长房的人嘛,这还不开心?” 郭太太点了点薛琰的脑门,“行了,你回去歇歇换件衣裳,我去安排顾公子的住处去,其实那孩子倒是个可人儿疼的,人也乖巧知礼。” 乖巧? 薛琰想到顾乐棠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跟前的表现,确实是乖巧的很,加上生的好,一中一老俩妇女看见他都是一脸的笑。 还有许静安,郭太太觉得他受顿教训就足够了,也觉得自己听见他受教训气就消了,可她要的却不只是许静安受教训,她想的是怎么保住许家的基业不败在许静安手里。 以前薛琰想的是等姜老太太百年之后,长房二房分家,她才不管长房死活,自己带着郭太太过逍遥日子就行。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许家是所有姓许的人的,是姜老太太跟许老太爷一生的心血,凭什么要交到许静安手里叫他抽鸦片养女人赌博给糟蹋了? 27.灰心 此为防盗章  徐氏当初嫁到许家的时候, 许家还不像现在这么富贵, 若再晚几年, 姜老太太是断然不会给长子娶一个开榨油坊的闺女的,“给我闭嘴, 我还没死呢, 你就嚎上丧了?是嫌我活的长碍了你的眼?” 姜老太太瞟了一眼躲在郭氏后头缩着脖子一脸可怜相儿的孙女,心道这孩子出去上了两天学, 倒是比以前伶俐多了, 以前叫郭氏什么女戒女德教的, 跟个没嘴儿的葫芦一样, 现在也知道替自己亲娘说话了。 “静昭说错你啦?成天‘寡妇’长‘寡妇’短的, 你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还是拿刀剜我跟淑娴的心呢?” “媳妇我不也, ”徐氏被姜老太太骂的嘟着嘴,脸上还是颇不服气, 她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就凭这一点,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欢她,看着许静安的面子, 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 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 总有熬出头的一天, 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 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磺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28.教训 此为防盗章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 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大伯娘, 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 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 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 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 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 也可以吃些水产, ”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 心里不以为然, “瞧咱们静昭, 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媳妇我不也,”徐氏被姜老太太骂的嘟着嘴,脸上还是颇不服气,她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就凭这一点,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欢她,看着许静安的面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29.帮忙 此为防盗章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 这会儿又正酷暑, 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 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 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 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 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 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 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 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 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 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 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 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 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 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30.寿日 此为防盗章  她叹了口气, “当年你爷爷当货郎,可不止是走街串巷, 那是一出去多少天,挨村儿的跑啊, 晴天还好, 遇上雨雪天,回来都是两腿的泥, 他最费的也是鞋了!”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爱生事, 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 关键是操心啊, “这么长条路, 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 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 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 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 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 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 “好, 就这么办, 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薛琰被姜老太太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连忙跑到她身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你可想错了,我娘又教训我呢,” 她作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您是老祖宗,快替孙女出气!叫我娘不许管我!” “嗯,老二家的,以后啊不许你拿规矩管着我们静昭,”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我跟你说个办法,你要是实在想管她的时候,就看看徐家的,还有李家的那些姑娘们,一比啊,就知道咱们静昭有多好了。” 为这样的蠢货求情,她觉得好亏,“奶奶,您别跟大伯娘生气了,她不过是想着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呢,不过大伯娘,您就算是要回报娘家,也不能这么做啊,就如您所说,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那您也不能拿着大哥的东西贴亲家伯娘啊,大哥才是您亲生的不是?” 薛琰暗暗的撇嘴,“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打的自己生疼,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31.蔡家 此为防盗章 “娘, 奶奶, 咱们不能亲自去布庄挑吗?”据薛琰所知, 这会儿的女子已经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而她过来快一个月了, 除了跟着郭太太回了一趟舅舅家, 再没出过许家的大门, 记忆里的场景都是属于许静昭的,薛琰太想自己亲自去看了看逛一逛了。 “我还想去书局看看,”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 “行,就照你说的, 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 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 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 被放出来之后, 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 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 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 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薛琰也不追究徐氏刚才的假话,起身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奶奶,我才十六,还想多陪奶奶跟娘几年呢,而且我还在读书呢,您也知道我成绩好,要是是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岂不是辜负了您跟娘送我去汴城读书的苦心?” “哎呀静昭,叫我说,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要打仗了,”徐申氏连忙摆手,一个赔钱货,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32.马维铮 此为防盗章 她一指马车, “我重坐回去?”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 “奶奶, 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 您别怪她, ”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 咱们也买一辆, 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 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 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 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 “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 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 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 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来是这个,许静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说不会乱说话的,没事!” 许三友是许家的远亲,年纪不大就投靠到许家,从铺子的学徒一直做到掌柜,后来许静安要去京都念书,姜老太太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就叫许三友跟着他了,头一年许三友确实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把这位族叔给收服了,还怕他在老太太那边胡说? 见儿子说的笃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来,“那我过去,其实那边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就好了。” …… “这话是你们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着脸看着徐氏身边的金菊,郭太太这才进屋气都没喘匀呢,她就给派上活了,“顾公子不是你们大少爷的朋友吗?论理该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来前儿已经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说的,二太太是当家太太,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来张罗了,我们大太太说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库房钥匙可不在她的手里。” “呵呵,大哥才带了一位朋友来,许家就得开库房了?是许家东西太少呢还是这顾公子排场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问问大太太,顺便再问问顾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万一咱们库房里的东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现买啊!” “静归,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儿,“不是什么大事,” 她冲金菊点点头,“我这就叫人过去安排,”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跟那边生气,再说如今府里住着外客呢,叫人看笑话总不太好,”郭太太抚着薛琰的肩膀小声安慰,“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不是要一般见识,是您太好说话,这样他们才老把您当老妈子使呢,” 薛琰的气哪儿那么快消,她瞪了一眼郭太太,“人家都不要脸了,偏您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郭太太好脾气的笑了笑,指了指正院儿方向,“这会儿你奶奶估计也在气头上呢,咱们别添乱了。” 姜老太太在生气?为什么?薛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您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郭太太原本不想跟女儿说这些,但为了叫她能开心一点,她也只能偶尔放弃一下原则了,她小声的把许静安头一年去京都就变着法儿不停问家里要钱的事跟薛琰说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啊,京都又不是在天边儿呢,咱们洛平也不是没人在京都,一月到底有多少消耗,还能查不出来?” 好吧,就冲后来许静安那败家劲儿,这事他干的出来,“那后来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既不能把你大哥饿着,又不能叫他断了学业,老太太直接叫人去把跟着他的两个服侍人发卖了,就留下三友了,给你大哥存在京都银号里的钱,也都得三友出面才能取出来!” 郭太太叹了口气,她一直对长房处处忍让也是因为这个,许静安再不济也是许家唯一的男孙。 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就凭这一点,姜老太太都只能轻轻放下,“这一回你大哥去了快一年,年前京都闹运动省城闹罢工,铁路线都断了,他没能回来,这次回来,老太太估计得跟他算总账了。” 薛琰嘴一撅,一脸郁闷,“算了又怎么样?就像您说的,他是儿子,再不成器许家也是他的!” “可一顿教训总是免不了的,你不是不耐烦长房的人嘛,这还不开心?” 郭太太点了点薛琰的脑门,“行了,你回去歇歇换件衣裳,我去安排顾公子的住处去,其实那孩子倒是个可人儿疼的,人也乖巧知礼。” 乖巧? 薛琰想到顾乐棠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跟前的表现,确实是乖巧的很,加上生的好,一中一老俩妇女看见他都是一脸的笑。 还有许静安,郭太太觉得他受顿教训就足够了,也觉得自己听见他受教训气就消了,可她要的却不只是许静安受教训,她想的是怎么保住许家的基业不败在许静安手里。 以前薛琰想的是等姜老太太百年之后,长房二房分家,她才不管长房死活,自己带着郭太太过逍遥日子就行。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许家是所有姓许的人的,是姜老太太跟许老太爷一生的心血,凭什么要交到许静安手里叫他抽鸦片养女人赌博给糟蹋了? 她在知道了未来还像个旁观者一样,由着许静安毁了姜老太太一辈子的心血跟骄傲的话,那她就真的成了铁石心肠,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了。 想到这儿,薛琰站起身往正院儿去,她得听听许静安在京都是怎么度过他求学生涯的。 吓唬一下可以,但占病人便宜的事情薛琰是绝对不会做的。 33.寿筵 此为防盗章  郭太太其实并不太喜欢女儿打扮的太过奢华, 虽然许家承担的起, 但她也只希望许静昭当个安静的阁闺女子, 将来找一个可心的夫婿, 在他的羽翼之下,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 但老人的心走到这儿了,而且女儿也确实不像其他人家的小姐那样成天穿红裹绿的,“嗯,我知道了,下午我就叫人把今年新上的料子都拿过来给静昭挑一挑。” “娘, 奶奶, 咱们不能亲自去布庄挑吗?”据薛琰所知, 这会儿的女子已经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而她过来快一个月了,除了跟着郭太太回了一趟舅舅家,再没出过许家的大门,记忆里的场景都是属于许静昭的,薛琰太想自己亲自去看了看逛一逛了。 “我还想去书局看看, ”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 也到了出去走走, 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 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可不是么,尤其是许家洛河上还有几艘货船,那才是厚利的生意。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这一层一层的,麻烦不说,还热的很,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徐申氏在前头噗嗤一笑,这女大不中留,许静昭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能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嘛?不过她听听也好,就凭蔡幼文的长相,相信还是能哄住这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的,“二太太,我也顶喜欢静昭的,刚好也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呢,” 半个多月的相处,姜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觉得她安静的有些木讷,又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成天在一起,才发现孙女虽然话不多,但性子其实挺开朗的,最叫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脑子清楚有主意,“嗯,静昭想来就跟着吧,她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也得叫她知道。” 她不反对郭太太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但大家闺秀不等于任事不懂,孙女如今这样子挺好的,天真可爱偏心里敞亮,既是来提她的亲事,叫孩子听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家大孙子成天喊着婚姻自主呢,小孙女就算是不能自主,起码也得多听见家,挑一家自己跟孙女都满意的嫁了。 这才叫两全其美呢! …… 等听完徐申氏的话,薛琰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原来给自己奶奶做媒,坑了她一辈子的人居然是徐氏跟她娘家!? 可是蔡家真的有徐申氏说的那么好? 什么成婚之后就分家,奶奶明明在蔡家当了多年的小媳妇,跟着自己的老奶跟蔡家长房的两个保姆一样,一直熬到爷爷蔡幼文升了少尉,才算是将家分了! 薛琰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的时候,亲耳听奶奶说过初嫁到蔡家的日子,一个新媳妇要下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偏她是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切咸菜丝都不会,又不敢叫人知道,只要切出一根粗的,就赶快偷偷塞到嘴里自己吃了。 当时奶奶笑言,可把她咸死了。 而且她还曾经说过,因为公公早逝,爷爷又远在陕西,她跟婆婆还有小姑在蔡家一点地位跟依仗都没有,就是当家大伯娘家里随便来个亲戚,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奶奶曾经感叹过,她是从嫁人那天起,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自己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时候真的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就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徐申氏嘴里,居然是人丁兴旺,家底丰厚,当家王太太性子豁达,四太太刘氏厚道和善,蔡家男子个个有出息。 排行老四的蔡幼文不但一表人才,人品出众,更是年少有为,在福音堂中学的时候就成绩优异,还懂洋文,只等成了亲,就随蔡家老三沙场上搏功名去,将来一定会前程大好! 呵呵,就算是自己的亲爷爷,薛琰也不能不说,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姜老太太听徐申氏说的天花乱坠,并没有表态,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媒人的嘴了,尤其是来说媒的还是徐申氏! 蔡家是个什么境况姜老太太还是知道一些的,蔡家几兄弟也都算是有出息,但徐申氏提的却是最没有出息的四房,孙女命苦,连亲爹都没见着一眼,跟着三个寡妇长到十六,难不成还要去伺候一个寡妇婆婆? “那个刘四太太,我怎么就没见过一回?”姜老太太等徐申氏说完了捧着茶碗喝茶,才皱眉问郭氏。 郭氏也在想徐申氏的话,她对这个刘四太太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媳妇也没有见过她,”她赧然一笑,“要不是亲家太太提起,我竟不知道蔡家还有这位太太?” 啊?徐申氏强笑一声,“蔡家四爷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刘太太一直在家轻易不出门的,如今改元了,朝廷也没了皇帝,不然啊,我觉得蔡家都会给她申个节妇的旌表了!” 刘太太是节妇? 这年头儿只要家里养得起,有几个愿意再走一家的? 许家可坐着三个丧夫之人呢,姜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扯扯嘴角,“听起来这位四太太可是太软和了些,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儿女想想啊,这亲娘都立不起来……” 她跟蔡家的王太太也是见过几回的,那可不是什么豁达人,确切的说是个势利刻薄之人还差不多,跟这样的人当妯娌,那日子可不会好过。 “娘您没见过四太太,媳妇是见过的,有一次去庙里烧香,遇见过,确实是个极好说话的,咱们静昭嫁过去,上头没有厉害婆婆这一条,就够享福的了,”徐氏忙替嫂子打圆场,她看出来姜老太太不怎么动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把许静昭赶快嫁了。 “大伯娘?您真的在庙里见过刘四太太?”薛琰惊讶的看着徐氏,“哪间寺庙啊?” 徐氏以为薛琰不信她真见过刘四太太,“还能是哪间?就是咱家常年供奉的白马寺跟香山寺嘛,哟,这一说,我还见过她不止一回呢!” “这样啊?”薛琰歪头看着徐申氏,“亲家伯娘刚才也说了,蔡家大爷是福音堂的会长,二爷是牧师,那蔡家应该一家子都是教徒了,” 34.月下 此为防盗章  也不想想, 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 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 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 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 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 ”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 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 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 薛琰直接不干了, 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她抚掌道,“然后咱们再在路口修个亭子,给奶奶立碑立传,叫过往的行人都知道,洛平城有个姜老太太,不但陪着许老爷子赤手空拳挣下一大份家业,还心怀百姓,一心为乡民做好事!”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那楼说起来还是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那楼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哎呀静昭,叫我说,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要打仗了,”徐申氏连忙摆手,一个赔钱货,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35.勃郎宁 此为防盗章 “放心, 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 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 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 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 她们的英语, 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 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 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 还给人干活, 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 “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36.感情浅,舔一舔 此为防盗章 薛琰暗暗的撇嘴, “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 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 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 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 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 “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 打的自己生疼,薛琰缩了缩脖子, “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 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 “行了, 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 “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 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37.误诊 此为防盗章  为这样的蠢货求情, 她觉得好亏, “奶奶,您别跟大伯娘生气了,她不过是想着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呢,不过大伯娘,您就算是要回报娘家,也不能这么做啊, 就如您所说,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 那您也不能拿着大哥的东西贴亲家伯娘啊, 大哥才是您亲生的不是?” 薛琰暗暗的撇嘴, “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 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 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 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 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 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 “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 打的自己生疼, 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薛琰也不追究徐氏刚才的假话,起身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奶奶,我才十六,还想多陪奶奶跟娘几年呢,而且我还在读书呢,您也知道我成绩好,要是是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岂不是辜负了您跟娘送我去汴城读书的苦心?” “哎呀静昭,叫我说,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要打仗了,”徐申氏连忙摆手,一个赔钱货,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38.义学 此为防盗章 “娘, ” 郭太太快步挑帘进门, 走到姜老太太跟前, 探身看着她的腿, “怎么样了?可好些?” 这才小半年没见, 姜老太太人更瘦了, 长长的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眉间两条深陷的沟壑明显是多思所致, 薛琰看着她深蓝大襟袄下攥的紧紧的干瘦的手,那腕上的玉镯几乎挂不住了,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样子。 看来她被这伤腿折磨的不轻啊!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 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去给我准备寿材吧, 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讷讷道,“娘您这叫什么话, 不过是烂了一块,真不行的话,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省城,京都来的也不是没试过, 还有那什么福音堂的大夫, 没一个能用得上的, ”这也是姜老太太烦躁的原因, 不过就是碰伤了一块,却叫群医束手,她是有年纪的人了,能不想的多些? 薛琰已经趁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说话的功夫,大概看了看姜老太太腿上的伤口,她拍了拍在一旁拿中药汁儿给姜老太太冲洗伤口的丫鬟,“你过去,我来看看。” “静昭!” 见女儿往姜老太太身边凑,郭太太伸手要拦,“你懂什么?别捣乱,”婆婆心情正不好呢,女儿没必要再招她骂。 薛琰已经熟练的开始帮姜老太太检查伤口了: 她的伤其实并不难,之所以不好恢复,主要是因为糖尿病患都自然免疫力低下,而血糖又有利于细菌的生长,因此感染之后形成反复,伤口溃烂,创面越来越大,病人更是深受其苦。 薛琰记得,姜老太太也确实没有再活几年,好像是奶奶许静昭嫁人之后没多久,她便一病去了。 算起来也就是两年后了。 而从京都回来的许静安接掌了许家所有的产业,没有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沾上鸦*片的许静安没出几年,就把偌大个许家败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为了榨干许家的家产,还弄出了绑架案。 幸亏郭太太手段高,身后又有郭家跟蔡家撑腰,才硬是从许静安手里抠出了属于二房的产业,只是万没想到,那些财物田产,最终又落到了蔡家人手里。 “嘶,你干什么?” 姜老太太被薛琰按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推她,“小孩子家离远点!” 她一个老太太都能闻见味儿,孙女儿平时最爱干净了,会不嫌弃? 薛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脸盆架那儿洗了手,“奶奶,您这伤不是大事儿,交给我吧。” 交给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郭太太急了,“静昭你懂什么?别胡说,娘,这孩子胡能呢!” “娘,您别急,我忘告诉你了,我在汴城上师范的时候,跟着那边的修女学过一些西医护理,奶奶的这种伤,她们教过我怎么处理,还给我带了药来,” 薛琰的空间里的药品跟器械,处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这下姜老太太也来精神了,她从圈椅上支起身子,“修女怎么说?” “您的腿伤其实不是大症候,主要是您的消渴症,若是不好好控制的话,这个伤就永远不会好,” 薛琰洗好手,拿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这样吧,从今天起您的治疗就交给我了,我一准儿给您把伤治好了,再把您的消渴症也控制住。” 出去读书的孙女还有这个本事? 看着薛琰笃定的目光,姜老太太顿时觉得腿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她见郭太太要说话,冲她摆摆手,“就叫静昭试试吧,左不过还是老样子,她还能治死我这个亲奶奶?” 单只想到孙女去汴城学个洋文,还记得找修女打听自己的病,这份孝心姜老太太心里就暖暖的,“静昭是个好孩子,我信她。” 治病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了,薛琰冲姜老太太甜甜一笑,“奶奶,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的饭可是只能照着我开的单子吃,我说不能碰的,您再想吃,也不能碰的,比如说每天晚上您要喝的糯米粥,就得断了。” “啊?”姜老太太最爱喝那些熬的软烂的稠粥了,放上南瓜,红薯,或者是山药,莲子这些滋补的东西,喝着舒服又养身,“人家都说粥最养人,还暖胃,” “可那是人家没病的人喝的,您有消渴症,这粥就得选择性的喝了,要喝也得是粗粮的,”薛琰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姜老太太的食谱。 现在她是许家的孙女许静昭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可一定得稳稳当当的。 而且她跟姜老太太一番话下来,并没有看出来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有明显的厌恶,至于说话的态度问题,一个久病的老人,还是惯掌权柄的,薛琰可以理解,也相信假以时日可以跟她搞好关系。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姜老太太正要拉着薛琰再仔细问问,就听外头小丫头禀报说大儿媳徐氏来了,“来了就进来,自家娘们儿还用客套?难不成还叫老婆子出去迎接?” 许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门第,许老太爷许三喜货郎起家,真正发达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姜老太太当初跟着丈夫置下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关在宅门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儿媳妇跟前,从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说,没那么多讲究。 姜老太太自己能干,也喜欢能干人儿。 徐氏自打丈夫许耀宗去了之后,先是姜老太太叫她给自己当帮手,可是帮了一阵儿,却发现这个媳妇心眼太小,眼皮子又浅,除了添乱不会帮忙,干脆就把她留家里专心带孙子许思安了。 后来许静昭大了些郭氏能腾开手了,姜老太太连家里的事都不叫徐氏沾手了,直接将内务交给了郭氏,外头她一个人大权独揽,硬是将许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徐氏在外头听见婆婆的话,也不敢怠慢,低头进了屋子,“我听说娘腿又疼了,就过来看看,” 哼,自己疼了两天了,昨天更是一夜没睡好,徐氏的院子离她的正院最近,却这会儿才来,姜老太太不满的撇撇嘴,没理徐氏。 婆婆不理会自己那是常事,徐氏早就习惯了,她也是听说郭太太带着许静昭过来了,才赶快跑过来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许静昭身上,这小丫头在汴城呆了半年,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哟,静昭也回来啦?要不是在你奶奶这儿碰见,伯娘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徐氏长的胖乎乎的,细眉长眼脸上一点皱纹都不看见,一身石青绣了金线的袄裙,脑后的圆髻上别了一支赤金长簪,圆润的腕子上戴了一对光面儿大金镯。 薛琰发现徐氏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和善的阔太太,只是她冲自己一笑,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黄黄的牙,那笑容真跟哭没什么差别了。 薛琰记忆里这位大伯娘并不喜欢郭氏母女,尤其是看到许静昭,不是冷笑,就是直接笑话她是个女儿,“不能承继许家,替老太太分忧”,因此只淡淡的冲她点点头,“大伯娘来了,我前天回家的,路上中了暑气,就没有去给大伯娘请安。” “去不去的没啥要紧的,出必告返必面,那都是对长辈的,我这种寡妇家家的,当不得大小姐请安,” 徐氏酸溜溜的看着许静昭,姜老太太发过话,二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二房将来也是要分走许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的,想着那么大笔款子就归了个外姓人,徐氏就笑不出来,这死丫头怎么不干脆一病不起呢? 薛琰不明白徐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是可是那种叫人随便给疙瘩吃的人,“瞧大伯娘说的,我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但大伯娘就算是念着骨肉情,也别当着奶奶跟我娘的面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话啊,多伤人啊!” 薛琰一句话说的徐氏红了脸,她成天在人前摆出未亡人的姿态装惯了,居然把婆婆跟弟媳也是寡妇的事情给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徐氏看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眼,都是寡妇,可老太太手握许家的大权一把年纪了还死死不放,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儿子送的那么远去读洋书! 至于老二媳妇,比自己出身好,也更会讨死老太太的欢心,没男人也没有生下带把的,却越过自己成了管家太太。 暗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去?! 这样的两个两个女人就算是寡妇,也比自己活的滋润太多了,想到这里,徐氏挺了挺腰,“哟,静昭真是去汴城读大书的人,这都会指摘伯娘了,” 她嘴一撇冲姜老太太道,“娘啊,叫一个小辈儿这么指着鼻子教训,媳妇还有什么活头儿啊,不如媳妇去找我家大爷算了……” 这可是一百年前北洋时期,大清才亡,一个寡妇撑起一片家来,凭的可不只是运气跟头脑,更要有胆色跟狠劲儿啊! “奶奶,您看,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39.局势 此为防盗章 “奶奶, 您看,等着痂一掉啊, 您的腿就彻底好了, 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 薛琰有游泳的习惯, 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 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 “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 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 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 高鼻子蓝眼睛, 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 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她抚掌道,“然后咱们再在路口修个亭子,给奶奶立碑立传,叫过往的行人都知道,洛平城有个姜老太太,不但陪着许老爷子赤手空拳挣下一大份家业,还心怀百姓,一心为乡民做好事!”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你放心,咱们骨肉至亲,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她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别忘了,你们许家可不止你们长房这一房,与其等着那死老婆子给你分,还不如事先捞到自己手里保险呢!” 40.同学 此为防盗章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 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 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 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 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 等回了洛平, 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 “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 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 不, 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 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 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 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 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 你那个妹妹, 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 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 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但老人的心走到这儿了,而且女儿也确实不像其他人家的小姐那样成天穿红裹绿的,“嗯,我知道了,下午我就叫人把今年新上的料子都拿过来给静昭挑一挑。” “娘,奶奶,咱们不能亲自去布庄挑吗?”据薛琰所知,这会儿的女子已经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而她过来快一个月了,除了跟着郭太太回了一趟舅舅家,再没出过许家的大门,记忆里的场景都是属于许静昭的,薛琰太想自己亲自去看了看逛一逛了。 “我还想去书局看看,”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41.真爱 此为防盗章  “我知道, 你是她亲娘, 最疼她的就是你了, 我是想着啊, 如今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会变成啥样子, 我是想不出来,”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 “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 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 忍不住鼻子一酸, “奶奶您放心, 我会好好读书, 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 “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 晚上腌了叫您尝尝, 还有些地皮儿菜, 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洛平计生办于主任笑眯眯的把薛琰往楼下让。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那楼说起来还是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那楼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娘,奶奶,咱们不能亲自去布庄挑吗?”据薛琰所知,这会儿的女子已经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而她过来快一个月了,除了跟着郭太太回了一趟舅舅家,再没出过许家的大门,记忆里的场景都是属于许静昭的,薛琰太想自己亲自去看了看逛一逛了。 “我还想去书局看看,”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42.药片儿 此为防盗章 说完直接弯下腰, 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 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 ”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 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 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 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 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 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 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 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 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办,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薛琰被姜老太太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连忙跑到她身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你可想错了,我娘又教训我呢,” 她作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您是老祖宗,快替孙女出气!叫我娘不许管我!” “嗯,老二家的,以后啊不许你拿规矩管着我们静昭,”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我跟你说个办法,你要是实在想管她的时候,就看看徐家的,还有李家的那些姑娘们,一比啊,就知道咱们静昭有多好了。” 43.气胸 此为防盗章 “呀, ”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 “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 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 这也是个人才了, 几十里的土路, 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 就两针, ”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 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 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 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 肯定得有权有钱啊, “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 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 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姜老太太连眼风都没有给徐氏一个,“搞半天是我下来的太早了?我得等你跟你儿子亲香完了,想起老婆子来才能下车?” 她一指马车,“我重坐回去?”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来是这个,许静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说不会乱说话的,没事!” 许三友是许家的远亲,年纪不大就投靠到许家,从铺子的学徒一直做到掌柜,后来许静安要去京都念书,姜老太太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就叫许三友跟着他了,头一年许三友确实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把这位族叔给收服了,还怕他在老太太那边胡说? 见儿子说的笃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来,“那我过去,其实那边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就好了。” …… “这话是你们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着脸看着徐氏身边的金菊,郭太太这才进屋气都没喘匀呢,她就给派上活了,“顾公子不是你们大少爷的朋友吗?论理该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来前儿已经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说的,二太太是当家太太,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来张罗了,我们大太太说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库房钥匙可不在她的手里。” “呵呵,大哥才带了一位朋友来,许家就得开库房了?是许家东西太少呢还是这顾公子排场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问问大太太,顺便再问问顾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万一咱们库房里的东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现买啊!” “静归,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儿,“不是什么大事,” 她冲金菊点点头,“我这就叫人过去安排,” 44.共饮 此为防盗章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 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 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 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 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 “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 打的自己生疼, 薛琰缩了缩脖子, “是, 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 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 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 “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 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 就是看你不容易, 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奶奶,您看,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45.试探 此为防盗章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 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 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 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 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 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 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 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 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 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 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 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 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 “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 “娘, 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 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磺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斥道,“你这奴才,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不这但是狠而且还蠢啊! 为这样的蠢货求情,她觉得好亏,“奶奶,您别跟大伯娘生气了,她不过是想着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呢,不过大伯娘,您就算是要回报娘家,也不能这么做啊,就如您所说,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那您也不能拿着大哥的东西贴亲家伯娘啊,大哥才是您亲生的不是?” 薛琰暗暗的撇嘴,“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46.作死 此为防盗章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 ”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 “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 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 “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 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 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 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 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 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 后来她给自己治伤, 又戴个大口罩, 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现在这家的老太太还叫一个黄毛丫头给他治伤,这不是要害死他吗? 可他太疼了,根本没有力气跟几个壮仆硬抗,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了,他看着手里拿着剪刀,还用一个大口罩捂着半张脸的薛琰,“你,你想干什么?” 薛琰一笑,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47.再问花柳 此为防盗章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 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 这样就可以了, ”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 “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 “那个, 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 “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 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 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 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 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 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 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徐氏这下坐不住了,可偏又找不到理由解释,梗着脖子道,“烧香又怎么啦?洛平有几个信那劳什子外国和尚的?我就不信!” “是啊,咱家全不信,我也是不信的,所以干嘛跟蔡家当亲戚啊?他们可是连年都不过的,” 薛琰也不追究徐氏刚才的假话,起身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奶奶,我才十六,还想多陪奶奶跟娘几年呢,而且我还在读书呢,您也知道我成绩好,要是是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岂不是辜负了您跟娘送我去汴城读书的苦心?” 48.洗剂 此为防盗章 恐怕蔡家还舍不得出一份家业给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 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 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 ”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 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 郭太太不怕舍嫁妆, 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 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 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 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 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 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 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 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她抚掌道,“然后咱们再在路口修个亭子,给奶奶立碑立传,叫过往的行人都知道,洛平城有个姜老太太,不但陪着许老爷子赤手空拳挣下一大份家业,还心怀百姓,一心为乡民做好事!” 姜老太太看向薛琰的目光中满是赞许,“静昭说的没错,这种分家的承诺根本不能信,如果她们真的有心,先分家啊!” 恐怕蔡家还舍不得出一份家业给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49.销路 此为防盗章 原来是摸自己发没发烧, 顾乐棠有些尴尬的坐下来, “你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 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 “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 “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 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 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 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 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 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 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 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 薛琰也有些遗憾, 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 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许静安冲徐氏一瞪眼,“娘,老太太回来了,您不快些过去请安,找我干什么?” 叫外人看见,只会笑话许家没有规矩,不分长幼。 徐氏委屈的扁扁嘴,“老太太我天天儿伺候,你娘不是快一年了才见一回嘛?” 但她不敢违逆儿子的话,甩着帕子往姜老太太身边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下车了,我还准备去扶您呢!” 原来是摸自己发没发烧,顾乐棠有些尴尬的坐下来,“你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50.见面 此为防盗章 洛平计生办于主任笑眯眯的把薛琰往楼下让。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 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 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 “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 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 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 还能看见这种景象, 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尴尬的解释, “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 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 那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 那楼说起来还是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 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 做为老洛平人, 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那楼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磺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51.京都来客 此为防盗章 反复几次之后, 薛琰知道了,随着自己的心念雷动, 她可以来去于妇产楼和民国之间, 但想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 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 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 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 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 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 事后紧急避孕药, 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 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 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 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52.放手 此为防盗章 “娘, 奶奶, 咱们不能亲自去布庄挑吗?”据薛琰所知,这会儿的女子已经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而她过来快一个月了,除了跟着郭太太回了一趟舅舅家,再没出过许家的大门,记忆里的场景都是属于许静昭的, 薛琰太想自己亲自去看了看逛一逛了。 “我还想去书局看看,”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 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 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 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 在富荣院里哭, 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 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 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 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 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 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但老人的心走到这儿了,而且女儿也确实不像其他人家的小姐那样成天穿红裹绿的,“嗯,我知道了,下午我就叫人把今年新上的料子都拿过来给静昭挑一挑。” “娘,奶奶,咱们不能亲自去布庄挑吗?”据薛琰所知,这会儿的女子已经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而她过来快一个月了,除了跟着郭太太回了一趟舅舅家,再没出过许家的大门,记忆里的场景都是属于许静昭的,薛琰太想自己亲自去看了看逛一逛了。 “我还想去书局看看,”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原来是摸自己发没发烧,顾乐棠有些尴尬的坐下来,“你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53.伎俩 此为防盗章 为这样的蠢货求情,她觉得好亏, “奶奶, 您别跟大伯娘生气了, 她不过是想着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呢,不过大伯娘,您就算是要回报娘家, 也不能这么做啊, 就如您所说, 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 那您也不能拿着大哥的东西贴亲家伯娘啊,大哥才是您亲生的不是?” 薛琰暗暗的撇嘴, “你这么做前, 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 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 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 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 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 “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 打的自己生疼, 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薛琰微微一笑,郭太太还是太单纯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蔡幼文给逼死,“奶奶也说了,蔡家的钱来的不干净,一个不走正道儿挣钱的人家,还有什么诚信可言?” 54.异位妊娠 此为防盗章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 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 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 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 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 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 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 那橡胶的厚度, 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 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 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 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 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 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 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薛琰暗暗的撇嘴,“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打的自己生疼,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郭太太快步挑帘进门,走到姜老太太跟前,探身看着她的腿,“怎么样了?可好些?” 这才小半年没见,姜老太太人更瘦了,长长的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眉间两条深陷的沟壑明显是多思所致,薛琰看着她深蓝大襟袄下攥的紧紧的干瘦的手,那腕上的玉镯几乎挂不住了,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样子。 看来她被这伤腿折磨的不轻啊!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去给我准备寿材吧,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讷讷道,“娘您这叫什么话,不过是烂了一块,真不行的话,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55.回家 此为防盗章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 “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 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 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 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 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 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 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 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 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来是这个,许静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说不会乱说话的,没事!” 许三友是许家的远亲,年纪不大就投靠到许家,从铺子的学徒一直做到掌柜,后来许静安要去京都念书,姜老太太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就叫许三友跟着他了,头一年许三友确实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把这位族叔给收服了,还怕他在老太太那边胡说? 见儿子说的笃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来,“那我过去,其实那边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就好了。” …… “这话是你们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着脸看着徐氏身边的金菊,郭太太这才进屋气都没喘匀呢,她就给派上活了,“顾公子不是你们大少爷的朋友吗?论理该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来前儿已经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说的,二太太是当家太太,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来张罗了,我们大太太说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库房钥匙可不在她的手里。” “呵呵,大哥才带了一位朋友来,许家就得开库房了?是许家东西太少呢还是这顾公子排场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问问大太太,顺便再问问顾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万一咱们库房里的东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现买啊!” “静归,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儿,“不是什么大事,” 她冲金菊点点头,“我这就叫人过去安排,”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跟那边生气,再说如今府里住着外客呢,叫人看笑话总不太好,”郭太太抚着薛琰的肩膀小声安慰,“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不是要一般见识,是您太好说话,这样他们才老把您当老妈子使呢,” 薛琰的气哪儿那么快消,她瞪了一眼郭太太,“人家都不要脸了,偏您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郭太太好脾气的笑了笑,指了指正院儿方向,“这会儿你奶奶估计也在气头上呢,咱们别添乱了。” 姜老太太在生气?为什么?薛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您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郭太太原本不想跟女儿说这些,但为了叫她能开心一点,她也只能偶尔放弃一下原则了,她小声的把许静安头一年去京都就变着法儿不停问家里要钱的事跟薛琰说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啊,京都又不是在天边儿呢,咱们洛平也不是没人在京都,一月到底有多少消耗,还能查不出来?” 好吧,就冲后来许静安那败家劲儿,这事他干的出来,“那后来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既不能把你大哥饿着,又不能叫他断了学业,老太太直接叫人去把跟着他的两个服侍人发卖了,就留下三友了,给你大哥存在京都银号里的钱,也都得三友出面才能取出来!” 郭太太叹了口气,她一直对长房处处忍让也是因为这个,许静安再不济也是许家唯一的男孙。 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就凭这一点,姜老太太都只能轻轻放下,“这一回你大哥去了快一年,年前京都闹运动省城闹罢工,铁路线都断了,他没能回来,这次回来,老太太估计得跟他算总账了。” 薛琰嘴一撅,一脸郁闷,“算了又怎么样?就像您说的,他是儿子,再不成器许家也是他的!” “可一顿教训总是免不了的,你不是不耐烦长房的人嘛,这还不开心?” 郭太太点了点薛琰的脑门,“行了,你回去歇歇换件衣裳,我去安排顾公子的住处去,其实那孩子倒是个可人儿疼的,人也乖巧知礼。” 乖巧? 薛琰想到顾乐棠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跟前的表现,确实是乖巧的很,加上生的好,一中一老俩妇女看见他都是一脸的笑。 还有许静安,郭太太觉得他受顿教训就足够了,也觉得自己听见他受教训气就消了,可她要的却不只是许静安受教训,她想的是怎么保住许家的基业不败在许静安手里。 以前薛琰想的是等姜老太太百年之后,长房二房分家,她才不管长房死活,自己带着郭太太过逍遥日子就行。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许家是所有姓许的人的,是姜老太太跟许老太爷一生的心血,凭什么要交到许静安手里叫他抽鸦片养女人赌博给糟蹋了? 她在知道了未来还像个旁观者一样,由着许静安毁了姜老太太一辈子的心血跟骄傲的话,那她就真的成了铁石心肠,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了。 想到这儿,薛琰站起身往正院儿去,她得听听许静安在京都是怎么度过他求学生涯的。 恐怕蔡家还舍不得出一份家业给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56.准备 此为防盗章  这姜老太太倒好, 还扬言要把家产给二房一份?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 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 那也不老少呢, 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 她的嫁妆可不少呢, 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 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 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 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 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 “这样吧, 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可他太疼了,根本没有力气跟几个壮仆硬抗,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了,他看着手里拿着剪刀,还用一个大口罩捂着半张脸的薛琰,“你,你想干什么?” 薛琰一笑,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57.八卦 此为防盗章 这姜老太太倒好, 还扬言要把家产给二房一份?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 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 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 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 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 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 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 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 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 自己女儿生的不差, 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 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 “这样吧, 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这可是一百年前北洋时期,大清才亡,一个寡妇撑起一片家来,凭的可不只是运气跟头脑,更要有胆色跟狠劲儿啊! “奶奶,您看,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58.咖啡厅之约 此为防盗章 “呀, ”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 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 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 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 ”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 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 一个大姑娘家家的, 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 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 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 “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 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 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59.不全流产 此为防盗章 平常人家要是绝户了,要么在族里挑一个孩子过继到寡妇膝下, 要么就将这一家的家产收归族里, 至于家里的闺女, 一副嫁妆就打发了就算不错的了, 刻薄些的, 卖了也是常有的事。 这姜老太太倒好,还扬言要把家产给二房一份?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 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 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 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 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 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 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 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 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 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那楼说起来还是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那楼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吓唬一下可以,但占病人便宜的事情薛琰是绝对不会做的。 原来是摸自己发没发烧,顾乐棠有些尴尬的坐下来,“你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60.京都来的 此为防盗章  现在这家的老太太还叫一个黄毛丫头给他治伤, 这不是要害死他吗? 可他太疼了,根本没有力气跟几个壮仆硬抗, 不等他反应过来, 人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了,他看着手里拿着剪刀, 还用一个大口罩捂着半张脸的薛琰,“你, 你想干什么?” 薛琰一笑,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 “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 刹时, 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 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 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 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 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 ”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 “忍着些, 就两针, ”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许静安也没想到他邀请顾乐棠来洛平游玩,却把人给摔伤了,为了怕他记恨自己,许静安这两天恨不得随身服侍在顾乐棠身边。 早上一起床,他头一件事就是跑到客院来看顾乐棠。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斥道,“你这奴才,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61.再见 此为防盗章 看来她被这伤腿折磨的不轻啊!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 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去给我准备寿材吧,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讷讷道, “娘您这叫什么话, 不过是烂了一块, 真不行的话, 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省城, 京都来的也不是没试过, 还有那什么福音堂的大夫, 没一个能用得上的, ”这也是姜老太太烦躁的原因,不过就是碰伤了一块, 却叫群医束手, 她是有年纪的人了, 能不想的多些? 薛琰已经趁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说话的功夫,大概看了看姜老太太腿上的伤口,她拍了拍在一旁拿中药汁儿给姜老太太冲洗伤口的丫鬟,“你过去, 我来看看。” “静昭!” 见女儿往姜老太太身边凑, 郭太太伸手要拦, “你懂什么?别捣乱, ”婆婆心情正不好呢,女儿没必要再招她骂。 薛琰已经熟练的开始帮姜老太太检查伤口了: 她的伤其实并不难,之所以不好恢复,主要是因为糖尿病患都自然免疫力低下,而血糖又有利于细菌的生长,因此感染之后形成反复,伤口溃烂,创面越来越大,病人更是深受其苦。 薛琰记得,姜老太太也确实没有再活几年,好像是奶奶许静昭嫁人之后没多久,她便一病去了。 算起来也就是两年后了。 而从京都回来的许静安接掌了许家所有的产业,没有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沾上鸦*片的许静安没出几年,就把偌大个许家败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为了榨干许家的家产,还弄出了绑架案。 幸亏郭太太手段高,身后又有郭家跟蔡家撑腰,才硬是从许静安手里抠出了属于二房的产业,只是万没想到,那些财物田产,最终又落到了蔡家人手里。 “嘶,你干什么?” 姜老太太被薛琰按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推她,“小孩子家离远点!” 她一个老太太都能闻见味儿,孙女儿平时最爱干净了,会不嫌弃? 薛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脸盆架那儿洗了手,“奶奶,您这伤不是大事儿,交给我吧。” 交给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郭太太急了,“静昭你懂什么?别胡说,娘,这孩子胡能呢!” “娘,您别急,我忘告诉你了,我在汴城上师范的时候,跟着那边的修女学过一些西医护理,奶奶的这种伤,她们教过我怎么处理,还给我带了药来,” 薛琰的空间里的药品跟器械,处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这下姜老太太也来精神了,她从圈椅上支起身子,“修女怎么说?” “您的腿伤其实不是大症候,主要是您的消渴症,若是不好好控制的话,这个伤就永远不会好,” 薛琰洗好手,拿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这样吧,从今天起您的治疗就交给我了,我一准儿给您把伤治好了,再把您的消渴症也控制住。” 出去读书的孙女还有这个本事? 看着薛琰笃定的目光,姜老太太顿时觉得腿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她见郭太太要说话,冲她摆摆手,“就叫静昭试试吧,左不过还是老样子,她还能治死我这个亲奶奶?” 单只想到孙女去汴城学个洋文,还记得找修女打听自己的病,这份孝心姜老太太心里就暖暖的,“静昭是个好孩子,我信她。” 治病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了,薛琰冲姜老太太甜甜一笑,“奶奶,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的饭可是只能照着我开的单子吃,我说不能碰的,您再想吃,也不能碰的,比如说每天晚上您要喝的糯米粥,就得断了。” “啊?”姜老太太最爱喝那些熬的软烂的稠粥了,放上南瓜,红薯,或者是山药,莲子这些滋补的东西,喝着舒服又养身,“人家都说粥最养人,还暖胃,” “可那是人家没病的人喝的,您有消渴症,这粥就得选择性的喝了,要喝也得是粗粮的,”薛琰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姜老太太的食谱。 现在她是许家的孙女许静昭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可一定得稳稳当当的。 而且她跟姜老太太一番话下来,并没有看出来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有明显的厌恶,至于说话的态度问题,一个久病的老人,还是惯掌权柄的,薛琰可以理解,也相信假以时日可以跟她搞好关系。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姜老太太正要拉着薛琰再仔细问问,就听外头小丫头禀报说大儿媳徐氏来了,“来了就进来,自家娘们儿还用客套?难不成还叫老婆子出去迎接?” 许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门第,许老太爷许三喜货郎起家,真正发达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姜老太太当初跟着丈夫置下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关在宅门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儿媳妇跟前,从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说,没那么多讲究。 姜老太太自己能干,也喜欢能干人儿。 徐氏自打丈夫许耀宗去了之后,先是姜老太太叫她给自己当帮手,可是帮了一阵儿,却发现这个媳妇心眼太小,眼皮子又浅,除了添乱不会帮忙,干脆就把她留家里专心带孙子许思安了。 后来许静昭大了些郭氏能腾开手了,姜老太太连家里的事都不叫徐氏沾手了,直接将内务交给了郭氏,外头她一个人大权独揽,硬是将许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徐氏在外头听见婆婆的话,也不敢怠慢,低头进了屋子,“我听说娘腿又疼了,就过来看看,” 哼,自己疼了两天了,昨天更是一夜没睡好,徐氏的院子离她的正院最近,却这会儿才来,姜老太太不满的撇撇嘴,没理徐氏。 婆婆不理会自己那是常事,徐氏早就习惯了,她也是听说郭太太带着许静昭过来了,才赶快跑过来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许静昭身上,这小丫头在汴城呆了半年,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哟,静昭也回来啦?要不是在你奶奶这儿碰见,伯娘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徐氏长的胖乎乎的,细眉长眼脸上一点皱纹都不看见,一身石青绣了金线的袄裙,脑后的圆髻上别了一支赤金长簪,圆润的腕子上戴了一对光面儿大金镯。 薛琰发现徐氏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和善的阔太太,只是她冲自己一笑,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黄黄的牙,那笑容真跟哭没什么差别了。 薛琰记忆里这位大伯娘并不喜欢郭氏母女,尤其是看到许静昭,不是冷笑,就是直接笑话她是个女儿,“不能承继许家,替老太太分忧”,因此只淡淡的冲她点点头,“大伯娘来了,我前天回家的,路上中了暑气,就没有去给大伯娘请安。” “去不去的没啥要紧的,出必告返必面,那都是对长辈的,我这种寡妇家家的,当不得大小姐请安,” 徐氏酸溜溜的看着许静昭,姜老太太发过话,二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二房将来也是要分走许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的,想着那么大笔款子就归了个外姓人,徐氏就笑不出来,这死丫头怎么不干脆一病不起呢? 薛琰不明白徐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是可是那种叫人随便给疙瘩吃的人,“瞧大伯娘说的,我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但大伯娘就算是念着骨肉情,也别当着奶奶跟我娘的面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话啊,多伤人啊!” 薛琰一句话说的徐氏红了脸,她成天在人前摆出未亡人的姿态装惯了,居然把婆婆跟弟媳也是寡妇的事情给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徐氏看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眼,都是寡妇,可老太太手握许家的大权一把年纪了还死死不放,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儿子送的那么远去读洋书! 至于老二媳妇,比自己出身好,也更会讨死老太太的欢心,没男人也没有生下带把的,却越过自己成了管家太太。 暗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去?! 这样的两个两个女人就算是寡妇,也比自己活的滋润太多了,想到这里,徐氏挺了挺腰,“哟,静昭真是去汴城读大书的人,这都会指摘伯娘了,” 她嘴一撇冲姜老太太道,“娘啊,叫一个小辈儿这么指着鼻子教训,媳妇还有什么活头儿啊,不如媳妇去找我家大爷算了……”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磺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反复几次之后,薛琰知道了,随着自己的心念雷动,她可以来去于妇产楼和民国之间,但想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62.私房 此为防盗章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 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 “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 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 看见个好小伙子, 能惦记着你, 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 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 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 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 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可没想这么多, 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 “行了, 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她叹了口气,“当年你爷爷当货郎,可不止是走街串巷,那是一出去多少天,挨村儿的跑啊,晴天还好,遇上雨雪天,回来都是两腿的泥,他最费的也是鞋了!”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爱生事,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关键是操心啊,“这么长条路,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办,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薛琰被姜老太太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连忙跑到她身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你可想错了,我娘又教训我呢,” 她作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您是老祖宗,快替孙女出气!叫我娘不许管我!” “嗯,老二家的,以后啊不许你拿规矩管着我们静昭,”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我跟你说个办法,你要是实在想管她的时候,就看看徐家的,还有李家的那些姑娘们,一比啊,就知道咱们静昭有多好了。” 反复几次之后,薛琰知道了,随着自己的心念雷动,她可以来去于妇产楼和民国之间,但想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63.登门 此为防盗章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 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 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 回又到妇产楼里, 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 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 避孕药, 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 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 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 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 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 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64.债券 此为防盗章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 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 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 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 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 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 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 自己女儿生的不差, 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 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 “这样吧, 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 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她冲许静昭得意的一笑,“其实也不少赚钱!” 可不是么,尤其是许家洛河上还有几艘货船,那才是厚利的生意。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65.巡视 此为防盗章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 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 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大伯娘, 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 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 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 “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 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 您不想吃大肉, 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 这个时候一直茹素, 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 心里不以为然, “瞧咱们静昭, 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娘,” 郭太太快步挑帘进门,走到姜老太太跟前,探身看着她的腿,“怎么样了?可好些?” 这才小半年没见,姜老太太人更瘦了,长长的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眉间两条深陷的沟壑明显是多思所致,薛琰看着她深蓝大襟袄下攥的紧紧的干瘦的手,那腕上的玉镯几乎挂不住了,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样子。 看来她被这伤腿折磨的不轻啊!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去给我准备寿材吧,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讷讷道,“娘您这叫什么话,不过是烂了一块,真不行的话,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省城,京都来的也不是没试过,还有那什么福音堂的大夫,没一个能用得上的,”这也是姜老太太烦躁的原因,不过就是碰伤了一块,却叫群医束手,她是有年纪的人了,能不想的多些? 薛琰已经趁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说话的功夫,大概看了看姜老太太腿上的伤口,她拍了拍在一旁拿中药汁儿给姜老太太冲洗伤口的丫鬟,“你过去,我来看看。” “静昭!” 见女儿往姜老太太身边凑,郭太太伸手要拦,“你懂什么?别捣乱,”婆婆心情正不好呢,女儿没必要再招她骂。 薛琰已经熟练的开始帮姜老太太检查伤口了: 她的伤其实并不难,之所以不好恢复,主要是因为糖尿病患都自然免疫力低下,而血糖又有利于细菌的生长,因此感染之后形成反复,伤口溃烂,创面越来越大,病人更是深受其苦。 薛琰记得,姜老太太也确实没有再活几年,好像是奶奶许静昭嫁人之后没多久,她便一病去了。 算起来也就是两年后了。 而从京都回来的许静安接掌了许家所有的产业,没有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沾上鸦*片的许静安没出几年,就把偌大个许家败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为了榨干许家的家产,还弄出了绑架案。 幸亏郭太太手段高,身后又有郭家跟蔡家撑腰,才硬是从许静安手里抠出了属于二房的产业,只是万没想到,那些财物田产,最终又落到了蔡家人手里。 “嘶,你干什么?” 姜老太太被薛琰按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推她,“小孩子家离远点!” 她一个老太太都能闻见味儿,孙女儿平时最爱干净了,会不嫌弃? 薛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脸盆架那儿洗了手,“奶奶,您这伤不是大事儿,交给我吧。” 交给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郭太太急了,“静昭你懂什么?别胡说,娘,这孩子胡能呢!” “娘,您别急,我忘告诉你了,我在汴城上师范的时候,跟着那边的修女学过一些西医护理,奶奶的这种伤,她们教过我怎么处理,还给我带了药来,” 薛琰的空间里的药品跟器械,处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这下姜老太太也来精神了,她从圈椅上支起身子,“修女怎么说?” “您的腿伤其实不是大症候,主要是您的消渴症,若是不好好控制的话,这个伤就永远不会好,” 薛琰洗好手,拿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这样吧,从今天起您的治疗就交给我了,我一准儿给您把伤治好了,再把您的消渴症也控制住。” 出去读书的孙女还有这个本事? 看着薛琰笃定的目光,姜老太太顿时觉得腿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她见郭太太要说话,冲她摆摆手,“就叫静昭试试吧,左不过还是老样子,她还能治死我这个亲奶奶?” 单只想到孙女去汴城学个洋文,还记得找修女打听自己的病,这份孝心姜老太太心里就暖暖的,“静昭是个好孩子,我信她。” 治病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了,薛琰冲姜老太太甜甜一笑,“奶奶,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的饭可是只能照着我开的单子吃,我说不能碰的,您再想吃,也不能碰的,比如说每天晚上您要喝的糯米粥,就得断了。” “啊?”姜老太太最爱喝那些熬的软烂的稠粥了,放上南瓜,红薯,或者是山药,莲子这些滋补的东西,喝着舒服又养身,“人家都说粥最养人,还暖胃,” “可那是人家没病的人喝的,您有消渴症,这粥就得选择性的喝了,要喝也得是粗粮的,”薛琰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姜老太太的食谱。 现在她是许家的孙女许静昭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可一定得稳稳当当的。 而且她跟姜老太太一番话下来,并没有看出来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有明显的厌恶,至于说话的态度问题,一个久病的老人,还是惯掌权柄的,薛琰可以理解,也相信假以时日可以跟她搞好关系。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姜老太太正要拉着薛琰再仔细问问,就听外头小丫头禀报说大儿媳徐氏来了,“来了就进来,自家娘们儿还用客套?难不成还叫老婆子出去迎接?” 许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门第,许老太爷许三喜货郎起家,真正发达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姜老太太当初跟着丈夫置下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关在宅门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儿媳妇跟前,从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说,没那么多讲究。 姜老太太自己能干,也喜欢能干人儿。 徐氏自打丈夫许耀宗去了之后,先是姜老太太叫她给自己当帮手,可是帮了一阵儿,却发现这个媳妇心眼太小,眼皮子又浅,除了添乱不会帮忙,干脆就把她留家里专心带孙子许思安了。 后来许静昭大了些郭氏能腾开手了,姜老太太连家里的事都不叫徐氏沾手了,直接将内务交给了郭氏,外头她一个人大权独揽,硬是将许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徐氏在外头听见婆婆的话,也不敢怠慢,低头进了屋子,“我听说娘腿又疼了,就过来看看,” 哼,自己疼了两天了,昨天更是一夜没睡好,徐氏的院子离她的正院最近,却这会儿才来,姜老太太不满的撇撇嘴,没理徐氏。 婆婆不理会自己那是常事,徐氏早就习惯了,她也是听说郭太太带着许静昭过来了,才赶快跑过来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许静昭身上,这小丫头在汴城呆了半年,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哟,静昭也回来啦?要不是在你奶奶这儿碰见,伯娘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徐氏长的胖乎乎的,细眉长眼脸上一点皱纹都不看见,一身石青绣了金线的袄裙,脑后的圆髻上别了一支赤金长簪,圆润的腕子上戴了一对光面儿大金镯。 薛琰发现徐氏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和善的阔太太,只是她冲自己一笑,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黄黄的牙,那笑容真跟哭没什么差别了。 薛琰记忆里这位大伯娘并不喜欢郭氏母女,尤其是看到许静昭,不是冷笑,就是直接笑话她是个女儿,“不能承继许家,替老太太分忧”,因此只淡淡的冲她点点头,“大伯娘来了,我前天回家的,路上中了暑气,就没有去给大伯娘请安。” “去不去的没啥要紧的,出必告返必面,那都是对长辈的,我这种寡妇家家的,当不得大小姐请安,” 徐氏酸溜溜的看着许静昭,姜老太太发过话,二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二房将来也是要分走许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的,想着那么大笔款子就归了个外姓人,徐氏就笑不出来,这死丫头怎么不干脆一病不起呢? 薛琰不明白徐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是可是那种叫人随便给疙瘩吃的人,“瞧大伯娘说的,我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但大伯娘就算是念着骨肉情,也别当着奶奶跟我娘的面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话啊,多伤人啊!” 薛琰一句话说的徐氏红了脸,她成天在人前摆出未亡人的姿态装惯了,居然把婆婆跟弟媳也是寡妇的事情给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徐氏看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眼,都是寡妇,可老太太手握许家的大权一把年纪了还死死不放,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儿子送的那么远去读洋书! 至于老二媳妇,比自己出身好,也更会讨死老太太的欢心,没男人也没有生下带把的,却越过自己成了管家太太。 暗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去?! 这样的两个两个女人就算是寡妇,也比自己活的滋润太多了,想到这里,徐氏挺了挺腰,“哟,静昭真是去汴城读大书的人,这都会指摘伯娘了,” 她嘴一撇冲姜老太太道,“娘啊,叫一个小辈儿这么指着鼻子教训,媳妇还有什么活头儿啊,不如媳妇去找我家大爷算了……” 66.事发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 “静昭说的没错,咱们一家子都是女人, 大生意做不了, 也不想沾,就这么小打小闹的, ” 她冲许静昭得意的一笑, “其实也不少赚钱!” 可不是么, 尤其是许家洛河上还有几艘货船,那才是厚利的生意。 “嗯, 我觉得也是, 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 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 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 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 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 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 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这一层一层的,麻烦不说,还热的很,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徐申氏在前头噗嗤一笑,这女大不中留,许静昭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能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嘛?不过她听听也好,就凭蔡幼文的长相,相信还是能哄住这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的,“二太太,我也顶喜欢静昭的,刚好也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呢,” 半个多月的相处,姜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觉得她安静的有些木讷,又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成天在一起,才发现孙女虽然话不多,但性子其实挺开朗的,最叫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脑子清楚有主意,“嗯,静昭想来就跟着吧,她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也得叫她知道。” 她不反对郭太太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但大家闺秀不等于任事不懂,孙女如今这样子挺好的,天真可爱偏心里敞亮,既是来提她的亲事,叫孩子听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家大孙子成天喊着婚姻自主呢,小孙女就算是不能自主,起码也得多听见家,挑一家自己跟孙女都满意的嫁了。 这才叫两全其美呢! …… 等听完徐申氏的话,薛琰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原来给自己奶奶做媒,坑了她一辈子的人居然是徐氏跟她娘家!? 可是蔡家真的有徐申氏说的那么好? 什么成婚之后就分家,奶奶明明在蔡家当了多年的小媳妇,跟着自己的老奶跟蔡家长房的两个保姆一样,一直熬到爷爷蔡幼文升了少尉,才算是将家分了! 薛琰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的时候,亲耳听奶奶说过初嫁到蔡家的日子,一个新媳妇要下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偏她是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切咸菜丝都不会,又不敢叫人知道,只要切出一根粗的,就赶快偷偷塞到嘴里自己吃了。 当时奶奶笑言,可把她咸死了。 而且她还曾经说过,因为公公早逝,爷爷又远在陕西,她跟婆婆还有小姑在蔡家一点地位跟依仗都没有,就是当家大伯娘家里随便来个亲戚,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奶奶曾经感叹过,她是从嫁人那天起,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自己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时候真的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就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徐申氏嘴里,居然是人丁兴旺,家底丰厚,当家王太太性子豁达,四太太刘氏厚道和善,蔡家男子个个有出息。 排行老四的蔡幼文不但一表人才,人品出众,更是年少有为,在福音堂中学的时候就成绩优异,还懂洋文,只等成了亲,就随蔡家老三沙场上搏功名去,将来一定会前程大好! 呵呵,就算是自己的亲爷爷,薛琰也不能不说,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姜老太太听徐申氏说的天花乱坠,并没有表态,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媒人的嘴了,尤其是来说媒的还是徐申氏! 蔡家是个什么境况姜老太太还是知道一些的,蔡家几兄弟也都算是有出息,但徐申氏提的却是最没有出息的四房,孙女命苦,连亲爹都没见着一眼,跟着三个寡妇长到十六,难不成还要去伺候一个寡妇婆婆? “那个刘四太太,我怎么就没见过一回?”姜老太太等徐申氏说完了捧着茶碗喝茶,才皱眉问郭氏。 郭氏也在想徐申氏的话,她对这个刘四太太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媳妇也没有见过她,”她赧然一笑,“要不是亲家太太提起,我竟不知道蔡家还有这位太太?” 啊?徐申氏强笑一声,“蔡家四爷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刘太太一直在家轻易不出门的,如今改元了,朝廷也没了皇帝,不然啊,我觉得蔡家都会给她申个节妇的旌表了!” 刘太太是节妇? 这年头儿只要家里养得起,有几个愿意再走一家的? 许家可坐着三个丧夫之人呢,姜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扯扯嘴角,“听起来这位四太太可是太软和了些,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儿女想想啊,这亲娘都立不起来……” 她跟蔡家的王太太也是见过几回的,那可不是什么豁达人,确切的说是个势利刻薄之人还差不多,跟这样的人当妯娌,那日子可不会好过。 “娘您没见过四太太,媳妇是见过的,有一次去庙里烧香,遇见过,确实是个极好说话的,咱们静昭嫁过去,上头没有厉害婆婆这一条,就够享福的了,”徐氏忙替嫂子打圆场,她看出来姜老太太不怎么动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把许静昭赶快嫁了。 “大伯娘?您真的在庙里见过刘四太太?”薛琰惊讶的看着徐氏,“哪间寺庙啊?” 徐氏以为薛琰不信她真见过刘四太太,“还能是哪间?就是咱家常年供奉的白马寺跟香山寺嘛,哟,这一说,我还见过她不止一回呢!” “这样啊?”薛琰歪头看着徐申氏,“亲家伯娘刚才也说了,蔡家大爷是福音堂的会长,二爷是牧师,那蔡家应该一家子都是教徒了,” 她笑眯眯的回望徐氏,“刘四太太居然跑到庙里烧香?” 当她傻瓜啊?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67.攀咬 此为防盗章 “是啊, 咱家全不信, 我也是不信的,所以干嘛跟蔡家当亲戚啊?他们可是连年都不过的, ” 薛琰也不追究徐氏刚才的假话,起身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奶奶, 我才十六,还想多陪奶奶跟娘几年呢, 而且我还在读书呢,您也知道我成绩好, 要是是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岂不是辜负了您跟娘送我去汴城读书的苦心?” “哎呀静昭,叫我说, 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 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要打仗了,”徐申氏连忙摆手, 一个赔钱货, 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 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 “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姜老太太彻底动了心,就听薛琰又道,“奶奶,您这么能干,就得叫大伙都知道,您一个没读书过的小女子,一点儿都不比那些自以为是大爷的男人们差!他们能干成的,干不成的,你都干成了!” 姜老太太心中的豪气也被薛琰给激起来了,“好,就照静昭说的办,既然是我的六十大寿,那咱们就弄些响动出来,做点跟别家不一样的事,” 她叹了口气,“当年你爷爷当货郎,可不止是走街串巷,那是一出去多少天,挨村儿的跑啊,晴天还好,遇上雨雪天,回来都是两腿的泥,他最费的也是鞋了!”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爱生事,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关键是操心啊,“这么长条路,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办,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68.出族 此为防盗章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 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 强笑道, “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 晚上腌了叫您尝尝, 还有些地皮儿菜, 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 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 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 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 对她来说, 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 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 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 你不知道, 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 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郭太太快步挑帘进门,走到姜老太太跟前,探身看着她的腿,“怎么样了?可好些?” 这才小半年没见,姜老太太人更瘦了,长长的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眉间两条深陷的沟壑明显是多思所致,薛琰看着她深蓝大襟袄下攥的紧紧的干瘦的手,那腕上的玉镯几乎挂不住了,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样子。 看来她被这伤腿折磨的不轻啊!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去给我准备寿材吧,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讷讷道,“娘您这叫什么话,不过是烂了一块,真不行的话,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省城,京都来的也不是没试过,还有那什么福音堂的大夫,没一个能用得上的,”这也是姜老太太烦躁的原因,不过就是碰伤了一块,却叫群医束手,她是有年纪的人了,能不想的多些? 薛琰已经趁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说话的功夫,大概看了看姜老太太腿上的伤口,她拍了拍在一旁拿中药汁儿给姜老太太冲洗伤口的丫鬟,“你过去,我来看看。” “静昭!” 见女儿往姜老太太身边凑,郭太太伸手要拦,“你懂什么?别捣乱,”婆婆心情正不好呢,女儿没必要再招她骂。 薛琰已经熟练的开始帮姜老太太检查伤口了: 她的伤其实并不难,之所以不好恢复,主要是因为糖尿病患都自然免疫力低下,而血糖又有利于细菌的生长,因此感染之后形成反复,伤口溃烂,创面越来越大,病人更是深受其苦。 薛琰记得,姜老太太也确实没有再活几年,好像是奶奶许静昭嫁人之后没多久,她便一病去了。 算起来也就是两年后了。 而从京都回来的许静安接掌了许家所有的产业,没有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沾上鸦*片的许静安没出几年,就把偌大个许家败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为了榨干许家的家产,还弄出了绑架案。 幸亏郭太太手段高,身后又有郭家跟蔡家撑腰,才硬是从许静安手里抠出了属于二房的产业,只是万没想到,那些财物田产,最终又落到了蔡家人手里。 “嘶,你干什么?” 姜老太太被薛琰按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推她,“小孩子家离远点!” 她一个老太太都能闻见味儿,孙女儿平时最爱干净了,会不嫌弃? 薛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脸盆架那儿洗了手,“奶奶,您这伤不是大事儿,交给我吧。” 交给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郭太太急了,“静昭你懂什么?别胡说,娘,这孩子胡能呢!” “娘,您别急,我忘告诉你了,我在汴城上师范的时候,跟着那边的修女学过一些西医护理,奶奶的这种伤,她们教过我怎么处理,还给我带了药来,” 薛琰的空间里的药品跟器械,处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这下姜老太太也来精神了,她从圈椅上支起身子,“修女怎么说?” “您的腿伤其实不是大症候,主要是您的消渴症,若是不好好控制的话,这个伤就永远不会好,” 薛琰洗好手,拿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这样吧,从今天起您的治疗就交给我了,我一准儿给您把伤治好了,再把您的消渴症也控制住。” 出去读书的孙女还有这个本事? 看着薛琰笃定的目光,姜老太太顿时觉得腿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她见郭太太要说话,冲她摆摆手,“就叫静昭试试吧,左不过还是老样子,她还能治死我这个亲奶奶?” 单只想到孙女去汴城学个洋文,还记得找修女打听自己的病,这份孝心姜老太太心里就暖暖的,“静昭是个好孩子,我信她。” 治病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了,薛琰冲姜老太太甜甜一笑,“奶奶,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的饭可是只能照着我开的单子吃,我说不能碰的,您再想吃,也不能碰的,比如说每天晚上您要喝的糯米粥,就得断了。” “啊?”姜老太太最爱喝那些熬的软烂的稠粥了,放上南瓜,红薯,或者是山药,莲子这些滋补的东西,喝着舒服又养身,“人家都说粥最养人,还暖胃,” “可那是人家没病的人喝的,您有消渴症,这粥就得选择性的喝了,要喝也得是粗粮的,”薛琰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姜老太太的食谱。 现在她是许家的孙女许静昭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可一定得稳稳当当的。 而且她跟姜老太太一番话下来,并没有看出来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有明显的厌恶,至于说话的态度问题,一个久病的老人,还是惯掌权柄的,薛琰可以理解,也相信假以时日可以跟她搞好关系。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姜老太太正要拉着薛琰再仔细问问,就听外头小丫头禀报说大儿媳徐氏来了,“来了就进来,自家娘们儿还用客套?难不成还叫老婆子出去迎接?” 许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门第,许老太爷许三喜货郎起家,真正发达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姜老太太当初跟着丈夫置下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关在宅门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儿媳妇跟前,从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说,没那么多讲究。 姜老太太自己能干,也喜欢能干人儿。 徐氏自打丈夫许耀宗去了之后,先是姜老太太叫她给自己当帮手,可是帮了一阵儿,却发现这个媳妇心眼太小,眼皮子又浅,除了添乱不会帮忙,干脆就把她留家里专心带孙子许思安了。 后来许静昭大了些郭氏能腾开手了,姜老太太连家里的事都不叫徐氏沾手了,直接将内务交给了郭氏,外头她一个人大权独揽,硬是将许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徐氏在外头听见婆婆的话,也不敢怠慢,低头进了屋子,“我听说娘腿又疼了,就过来看看,” 哼,自己疼了两天了,昨天更是一夜没睡好,徐氏的院子离她的正院最近,却这会儿才来,姜老太太不满的撇撇嘴,没理徐氏。 婆婆不理会自己那是常事,徐氏早就习惯了,她也是听说郭太太带着许静昭过来了,才赶快跑过来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许静昭身上,这小丫头在汴城呆了半年,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哟,静昭也回来啦?要不是在你奶奶这儿碰见,伯娘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徐氏长的胖乎乎的,细眉长眼脸上一点皱纹都不看见,一身石青绣了金线的袄裙,脑后的圆髻上别了一支赤金长簪,圆润的腕子上戴了一对光面儿大金镯。 薛琰发现徐氏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和善的阔太太,只是她冲自己一笑,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黄黄的牙,那笑容真跟哭没什么差别了。 薛琰记忆里这位大伯娘并不喜欢郭氏母女,尤其是看到许静昭,不是冷笑,就是直接笑话她是个女儿,“不能承继许家,替老太太分忧”,因此只淡淡的冲她点点头,“大伯娘来了,我前天回家的,路上中了暑气,就没有去给大伯娘请安。” “去不去的没啥要紧的,出必告返必面,那都是对长辈的,我这种寡妇家家的,当不得大小姐请安,” 徐氏酸溜溜的看着许静昭,姜老太太发过话,二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二房将来也是要分走许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的,想着那么大笔款子就归了个外姓人,徐氏就笑不出来,这死丫头怎么不干脆一病不起呢? 薛琰不明白徐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是可是那种叫人随便给疙瘩吃的人,“瞧大伯娘说的,我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但大伯娘就算是念着骨肉情,也别当着奶奶跟我娘的面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话啊,多伤人啊!” 薛琰一句话说的徐氏红了脸,她成天在人前摆出未亡人的姿态装惯了,居然把婆婆跟弟媳也是寡妇的事情给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徐氏看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眼,都是寡妇,可老太太手握许家的大权一把年纪了还死死不放,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儿子送的那么远去读洋书! 至于老二媳妇,比自己出身好,也更会讨死老太太的欢心,没男人也没有生下带把的,却越过自己成了管家太太。 暗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去?! 这样的两个两个女人就算是寡妇,也比自己活的滋润太多了,想到这里,徐氏挺了挺腰,“哟,静昭真是去汴城读大书的人,这都会指摘伯娘了,” 她嘴一撇冲姜老太太道,“娘啊,叫一个小辈儿这么指着鼻子教训,媳妇还有什么活头儿啊,不如媳妇去找我家大爷算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69.嫁妆 此为防盗章 可他太疼了, 根本没有力气跟几个壮仆硬抗,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了, 他看着手里拿着剪刀, 还用一个大口罩捂着半张脸的薛琰, “你, 你想干什么?” 薛琰一笑,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 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 这也是个人才了, 几十里的土路, 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 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 就两针, ” 顾乐棠都要疯了, “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爱生事,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关键是操心啊,“这么长条路,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70.第 70 章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 “静昭说的没错, 咱们一家子都是女人,大生意做不了,也不想沾,就这么小打小闹的,” 她冲许静昭得意的一笑, “其实也不少赚钱!” 可不是么, 尤其是许家洛河上还有几艘货船,那才是厚利的生意。 “嗯, 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 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 两下便宜, ”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 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 “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 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 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 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 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这一层一层的,麻烦不说,还热的很,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徐申氏在前头噗嗤一笑,这女大不中留,许静昭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能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嘛?不过她听听也好,就凭蔡幼文的长相,相信还是能哄住这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的,“二太太,我也顶喜欢静昭的,刚好也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呢,” 半个多月的相处,姜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觉得她安静的有些木讷,又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成天在一起,才发现孙女虽然话不多,但性子其实挺开朗的,最叫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脑子清楚有主意,“嗯,静昭想来就跟着吧,她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也得叫她知道。” 她不反对郭太太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但大家闺秀不等于任事不懂,孙女如今这样子挺好的,天真可爱偏心里敞亮,既是来提她的亲事,叫孩子听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家大孙子成天喊着婚姻自主呢,小孙女就算是不能自主,起码也得多听见家,挑一家自己跟孙女都满意的嫁了。 这才叫两全其美呢! …… 等听完徐申氏的话,薛琰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原来给自己奶奶做媒,坑了她一辈子的人居然是徐氏跟她娘家!? 可是蔡家真的有徐申氏说的那么好? 什么成婚之后就分家,奶奶明明在蔡家当了多年的小媳妇,跟着自己的老奶跟蔡家长房的两个保姆一样,一直熬到爷爷蔡幼文升了少尉,才算是将家分了! 薛琰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的时候,亲耳听奶奶说过初嫁到蔡家的日子,一个新媳妇要下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偏她是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切咸菜丝都不会,又不敢叫人知道,只要切出一根粗的,就赶快偷偷塞到嘴里自己吃了。 当时奶奶笑言,可把她咸死了。 而且她还曾经说过,因为公公早逝,爷爷又远在陕西,她跟婆婆还有小姑在蔡家一点地位跟依仗都没有,就是当家大伯娘家里随便来个亲戚,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奶奶曾经感叹过,她是从嫁人那天起,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自己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时候真的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就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徐申氏嘴里,居然是人丁兴旺,家底丰厚,当家王太太性子豁达,四太太刘氏厚道和善,蔡家男子个个有出息。 排行老四的蔡幼文不但一表人才,人品出众,更是年少有为,在福音堂中学的时候就成绩优异,还懂洋文,只等成了亲,就随蔡家老三沙场上搏功名去,将来一定会前程大好! 呵呵,就算是自己的亲爷爷,薛琰也不能不说,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姜老太太听徐申氏说的天花乱坠,并没有表态,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媒人的嘴了,尤其是来说媒的还是徐申氏! 蔡家是个什么境况姜老太太还是知道一些的,蔡家几兄弟也都算是有出息,但徐申氏提的却是最没有出息的四房,孙女命苦,连亲爹都没见着一眼,跟着三个寡妇长到十六,难不成还要去伺候一个寡妇婆婆? “那个刘四太太,我怎么就没见过一回?”姜老太太等徐申氏说完了捧着茶碗喝茶,才皱眉问郭氏。 郭氏也在想徐申氏的话,她对这个刘四太太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媳妇也没有见过她,”她赧然一笑,“要不是亲家太太提起,我竟不知道蔡家还有这位太太?” 啊?徐申氏强笑一声,“蔡家四爷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刘太太一直在家轻易不出门的,如今改元了,朝廷也没了皇帝,不然啊,我觉得蔡家都会给她申个节妇的旌表了!” 刘太太是节妇? 这年头儿只要家里养得起,有几个愿意再走一家的? 许家可坐着三个丧夫之人呢,姜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扯扯嘴角,“听起来这位四太太可是太软和了些,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儿女想想啊,这亲娘都立不起来……” 她跟蔡家的王太太也是见过几回的,那可不是什么豁达人,确切的说是个势利刻薄之人还差不多,跟这样的人当妯娌,那日子可不会好过。 “娘您没见过四太太,媳妇是见过的,有一次去庙里烧香,遇见过,确实是个极好说话的,咱们静昭嫁过去,上头没有厉害婆婆这一条,就够享福的了,”徐氏忙替嫂子打圆场,她看出来姜老太太不怎么动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把许静昭赶快嫁了。 “大伯娘?您真的在庙里见过刘四太太?”薛琰惊讶的看着徐氏,“哪间寺庙啊?” 徐氏以为薛琰不信她真见过刘四太太,“还能是哪间?就是咱家常年供奉的白马寺跟香山寺嘛,哟,这一说,我还见过她不止一回呢!” “这样啊?”薛琰歪头看着徐申氏,“亲家伯娘刚才也说了,蔡家大爷是福音堂的会长,二爷是牧师,那蔡家应该一家子都是教徒了,” 她笑眯眯的回望徐氏,“刘四太太居然跑到庙里烧香?” 当她傻瓜啊?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磺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是啊,咱家全不信,我也是不信的,所以干嘛跟蔡家当亲戚啊?他们可是连年都不过的,” 薛琰也不追究徐氏刚才的假话,起身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奶奶,我才十六,还想多陪奶奶跟娘几年呢,而且我还在读书呢,您也知道我成绩好,要是是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岂不是辜负了您跟娘送我去汴城读书的苦心?” “哎呀静昭,叫我说,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要打仗了,”徐申氏连忙摆手,一个赔钱货,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71.难产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既然想不出来, 我干脆就不想了, 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 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 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 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 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 灰灰菜的, 在大户人家是野味, 尝个鲜, 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她抚掌道,“然后咱们再在路口修个亭子,给奶奶立碑立传,叫过往的行人都知道,洛平城有个姜老太太,不但陪着许老爷子赤手空拳挣下一大份家业,还心怀百姓,一心为乡民做好事!” 姜老太太现在越看越觉得许静昭像自己,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如果能投个好胎,生在富贵人家,会不会就是许静昭这个样子,又漂亮又讨喜,主意多还心眼儿好? 郭太太无奈的看着这祖孙俩,可她是个孝顺人,婆婆的吩咐,就算以玩笑的口气说的,她都不敢违逆,“是,媳妇知道了,媳妇也是心疼静昭……” “我知道,你是她亲娘,最疼她的就是你了,我是想着啊,如今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会变成啥样子,我是想不出来,”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尤其是老三徐云俏,是长房也就是徐氏大嫂的二女儿,貌似竞争力最强。 徐家大太太徐申氏一接到小姑送的消息,立马就往许家来了,如今的徐家可都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你放心,咱们骨肉至亲,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她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别忘了,你们许家可不止你们长房这一房,与其等着那死老婆子给你分,还不如事先捞到自己手里保险呢!” 她见徐氏不接话,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你放心,将来云俏要是嫁过来,嫁妆上我绝不亏了她,管保你满意!” 徐家三个女儿,老大老三是徐申氏生的,老二是二房的,老四是三房的,徐申氏是一定要把女儿嫁到许家,成为许家万贯家财的女主人才行! 徐氏今天先是差点被赶回娘家,后来又差点儿被姜老太太给吊死,她一回到富荣院就叫人赶紧给大嫂送信儿了,可没想到这人来是来了,一点儿都不关心她怎么了,张口就是油坊的事跟静安的婚事。 别的她帮帮娘家也就罢了,但儿子的婚事绝对不行! 她才不要儿媳被人说起来就是油坊家的闺女呢,这种气她可是受了一辈子了,她的儿子在京都上大学,以后当然要娶当官家的小姐,得是那种上过洋学堂的! “嫂子你歇歇吧,”徐氏瞪了徐申氏一眼,“你真把我当小姑子,就不会看不见我现在的样子了!”问都不问一句,还成天骨肉骨肉的。 徐申氏这才好好看徐氏,这一看真的吓了一跳。 徐氏整张脸都是肿的,两只眼睛跟个核桃似的,“俊燕,你这是怎么了?”她仔细看看徐氏的脸,没青,看来不是叫人打了,“谁叫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谁,还能有谁?”徐氏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她霍的站起身,“还不是你跟大哥!?” 她跟她男人?不可能啊,她们两口子可是把小姑子当祖宗一样供着的,生怕哪点儿伺候不好了,断了自家的财路跟女儿的前程,“燕儿,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大哥只差没把心肝儿都扒出来叫你吃了,哪敢叫你受委屈?” 徐申氏说着,一拍大腿也哭上了。 嫂子一哭,徐氏顿时没了脾气,她默默地抹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没忍住,“你求我的事我跟那死老太婆说了,她说,” 72.再办医校 此为防盗章  可不是么, 尤其是许家洛河上还有几艘货船,那才是厚利的生意。 “嗯, 我觉得也是, 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 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 两下便宜, ”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 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没错, 我也是这么看的,”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 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 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 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 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 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 这一层一层的, 麻烦不说, 还热的很, 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徐申氏在前头噗嗤一笑,这女大不中留,许静昭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能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嘛?不过她听听也好,就凭蔡幼文的长相,相信还是能哄住这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的,“二太太,我也顶喜欢静昭的,刚好也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呢,” 半个多月的相处,姜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觉得她安静的有些木讷,又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成天在一起,才发现孙女虽然话不多,但性子其实挺开朗的,最叫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脑子清楚有主意,“嗯,静昭想来就跟着吧,她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也得叫她知道。” 她不反对郭太太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但大家闺秀不等于任事不懂,孙女如今这样子挺好的,天真可爱偏心里敞亮,既是来提她的亲事,叫孩子听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家大孙子成天喊着婚姻自主呢,小孙女就算是不能自主,起码也得多听见家,挑一家自己跟孙女都满意的嫁了。 这才叫两全其美呢! …… 等听完徐申氏的话,薛琰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原来给自己奶奶做媒,坑了她一辈子的人居然是徐氏跟她娘家!? 可是蔡家真的有徐申氏说的那么好? 什么成婚之后就分家,奶奶明明在蔡家当了多年的小媳妇,跟着自己的老奶跟蔡家长房的两个保姆一样,一直熬到爷爷蔡幼文升了少尉,才算是将家分了! 薛琰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的时候,亲耳听奶奶说过初嫁到蔡家的日子,一个新媳妇要下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偏她是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切咸菜丝都不会,又不敢叫人知道,只要切出一根粗的,就赶快偷偷塞到嘴里自己吃了。 当时奶奶笑言,可把她咸死了。 而且她还曾经说过,因为公公早逝,爷爷又远在陕西,她跟婆婆还有小姑在蔡家一点地位跟依仗都没有,就是当家大伯娘家里随便来个亲戚,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奶奶曾经感叹过,她是从嫁人那天起,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自己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时候真的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就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徐申氏嘴里,居然是人丁兴旺,家底丰厚,当家王太太性子豁达,四太太刘氏厚道和善,蔡家男子个个有出息。 排行老四的蔡幼文不但一表人才,人品出众,更是年少有为,在福音堂中学的时候就成绩优异,还懂洋文,只等成了亲,就随蔡家老三沙场上搏功名去,将来一定会前程大好! 呵呵,就算是自己的亲爷爷,薛琰也不能不说,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姜老太太听徐申氏说的天花乱坠,并没有表态,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媒人的嘴了,尤其是来说媒的还是徐申氏! 蔡家是个什么境况姜老太太还是知道一些的,蔡家几兄弟也都算是有出息,但徐申氏提的却是最没有出息的四房,孙女命苦,连亲爹都没见着一眼,跟着三个寡妇长到十六,难不成还要去伺候一个寡妇婆婆? “那个刘四太太,我怎么就没见过一回?”姜老太太等徐申氏说完了捧着茶碗喝茶,才皱眉问郭氏。 郭氏也在想徐申氏的话,她对这个刘四太太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媳妇也没有见过她,”她赧然一笑,“要不是亲家太太提起,我竟不知道蔡家还有这位太太?” 啊?徐申氏强笑一声,“蔡家四爷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刘太太一直在家轻易不出门的,如今改元了,朝廷也没了皇帝,不然啊,我觉得蔡家都会给她申个节妇的旌表了!” 刘太太是节妇? 这年头儿只要家里养得起,有几个愿意再走一家的? 许家可坐着三个丧夫之人呢,姜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扯扯嘴角,“听起来这位四太太可是太软和了些,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儿女想想啊,这亲娘都立不起来……” 她跟蔡家的王太太也是见过几回的,那可不是什么豁达人,确切的说是个势利刻薄之人还差不多,跟这样的人当妯娌,那日子可不会好过。 “娘您没见过四太太,媳妇是见过的,有一次去庙里烧香,遇见过,确实是个极好说话的,咱们静昭嫁过去,上头没有厉害婆婆这一条,就够享福的了,”徐氏忙替嫂子打圆场,她看出来姜老太太不怎么动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把许静昭赶快嫁了。 “大伯娘?您真的在庙里见过刘四太太?”薛琰惊讶的看着徐氏,“哪间寺庙啊?” 徐氏以为薛琰不信她真见过刘四太太,“还能是哪间?就是咱家常年供奉的白马寺跟香山寺嘛,哟,这一说,我还见过她不止一回呢!” “这样啊?”薛琰歪头看着徐申氏,“亲家伯娘刚才也说了,蔡家大爷是福音堂的会长,二爷是牧师,那蔡家应该一家子都是教徒了,” 她笑眯眯的回望徐氏,“刘四太太居然跑到庙里烧香?” 当她傻瓜啊? 薛琰刚迈开步子,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又坐在那张古色古香的大床上!!! 她愣了一下,又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确实自己意识清醒,才稳住心神在心里默念“妇产楼”。 反复几次之后,薛琰知道了,随着自己的心念雷动,她可以来去于妇产楼和民国之间,但想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洛平计生办于主任笑眯眯的把薛琰往楼下让。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那楼说起来还是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那楼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倒是郭氏,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徐氏尴尬的笑笑,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大伯娘,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73.接生 此为防盗章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 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 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大伯娘,我知道您是好心, 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 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 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 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 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 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 这个时候一直茹素, 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 心里不以为然, “瞧咱们静昭, 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可他太疼了,根本没有力气跟几个壮仆硬抗,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了,他看着手里拿着剪刀,还用一个大口罩捂着半张脸的薛琰,“你,你想干什么?” 薛琰一笑,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来是这个,许静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说不会乱说话的,没事!” 许三友是许家的远亲,年纪不大就投靠到许家,从铺子的学徒一直做到掌柜,后来许静安要去京都念书,姜老太太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就叫许三友跟着他了,头一年许三友确实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把这位族叔给收服了,还怕他在老太太那边胡说? 见儿子说的笃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来,“那我过去,其实那边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就好了。” …… “这话是你们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着脸看着徐氏身边的金菊,郭太太这才进屋气都没喘匀呢,她就给派上活了,“顾公子不是你们大少爷的朋友吗?论理该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来前儿已经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说的,二太太是当家太太,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来张罗了,我们大太太说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库房钥匙可不在她的手里。” “呵呵,大哥才带了一位朋友来,许家就得开库房了?是许家东西太少呢还是这顾公子排场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问问大太太,顺便再问问顾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万一咱们库房里的东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现买啊!” “静归,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儿,“不是什么大事,” 她冲金菊点点头,“我这就叫人过去安排,”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跟那边生气,再说如今府里住着外客呢,叫人看笑话总不太好,”郭太太抚着薛琰的肩膀小声安慰,“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不是要一般见识,是您太好说话,这样他们才老把您当老妈子使呢,” 薛琰的气哪儿那么快消,她瞪了一眼郭太太,“人家都不要脸了,偏您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郭太太好脾气的笑了笑,指了指正院儿方向,“这会儿你奶奶估计也在气头上呢,咱们别添乱了。” 姜老太太在生气?为什么?薛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您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郭太太原本不想跟女儿说这些,但为了叫她能开心一点,她也只能偶尔放弃一下原则了,她小声的把许静安头一年去京都就变着法儿不停问家里要钱的事跟薛琰说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啊,京都又不是在天边儿呢,咱们洛平也不是没人在京都,一月到底有多少消耗,还能查不出来?” 好吧,就冲后来许静安那败家劲儿,这事他干的出来,“那后来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既不能把你大哥饿着,又不能叫他断了学业,老太太直接叫人去把跟着他的两个服侍人发卖了,就留下三友了,给你大哥存在京都银号里的钱,也都得三友出面才能取出来!” 郭太太叹了口气,她一直对长房处处忍让也是因为这个,许静安再不济也是许家唯一的男孙。 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就凭这一点,姜老太太都只能轻轻放下,“这一回你大哥去了快一年,年前京都闹运动省城闹罢工,铁路线都断了,他没能回来,这次回来,老太太估计得跟他算总账了。” 薛琰嘴一撅,一脸郁闷,“算了又怎么样?就像您说的,他是儿子,再不成器许家也是他的!” “可一顿教训总是免不了的,你不是不耐烦长房的人嘛,这还不开心?” 郭太太点了点薛琰的脑门,“行了,你回去歇歇换件衣裳,我去安排顾公子的住处去,其实那孩子倒是个可人儿疼的,人也乖巧知礼。” 乖巧? 薛琰想到顾乐棠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跟前的表现,确实是乖巧的很,加上生的好,一中一老俩妇女看见他都是一脸的笑。 还有许静安,郭太太觉得他受顿教训就足够了,也觉得自己听见他受教训气就消了,可她要的却不只是许静安受教训,她想的是怎么保住许家的基业不败在许静安手里。 以前薛琰想的是等姜老太太百年之后,长房二房分家,她才不管长房死活,自己带着郭太太过逍遥日子就行。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许家是所有姓许的人的,是姜老太太跟许老太爷一生的心血,凭什么要交到许静安手里叫他抽鸦片养女人赌博给糟蹋了? 她在知道了未来还像个旁观者一样,由着许静安毁了姜老太太一辈子的心血跟骄傲的话,那她就真的成了铁石心肠,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了。 想到这儿,薛琰站起身往正院儿去,她得听听许静安在京都是怎么度过他求学生涯的。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74.赎身 此为防盗章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 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 “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 薛琰冲他点了点头, 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 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 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 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 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 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 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 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 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 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 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 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 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 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许静安冲徐氏一瞪眼,“娘,老太太回来了,您不快些过去请安,找我干什么?” 叫外人看见,只会笑话许家没有规矩,不分长幼。 徐氏委屈的扁扁嘴,“老太太我天天儿伺候,你娘不是快一年了才见一回嘛?” 但她不敢违逆儿子的话,甩着帕子往姜老太太身边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下车了,我还准备去扶您呢!”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磺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姜老太太彻底动了心,就听薛琰又道,“奶奶,您这么能干,就得叫大伙都知道,您一个没读书过的小女子,一点儿都不比那些自以为是大爷的男人们差!他们能干成的,干不成的,你都干成了!” 姜老太太心中的豪气也被薛琰给激起来了,“好,就照静昭说的办,既然是我的六十大寿,那咱们就弄些响动出来,做点跟别家不一样的事,” 她叹了口气,“当年你爷爷当货郎,可不止是走街串巷,那是一出去多少天,挨村儿的跑啊,晴天还好,遇上雨雪天,回来都是两腿的泥,他最费的也是鞋了!”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爱生事,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关键是操心啊,“这么长条路,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办,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75.第七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薛琰一笑, 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 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 ”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 “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 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 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 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 ”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 “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 一个大姑娘家家的, 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 太羞耻了!“我的裤子, 你出去……” 唔, 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可他太疼了,根本没有力气跟几个壮仆硬抗,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了,他看着手里拿着剪刀,还用一个大口罩捂着半张脸的薛琰,“你,你想干什么?” 薛琰一笑,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76.第 76 章 此为防盗章 郭太太无奈的看着这祖孙俩, 可她是个孝顺人, 婆婆的吩咐, 就算以玩笑的口气说的, 她都不敢违逆,“是,媳妇知道了, 媳妇也是心疼静昭……” “我知道, 你是她亲娘, 最疼她的就是你了,我是想着啊, 如今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 可会变成啥样子,我是想不出来,”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既然想不出来, 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 给静昭挡风遮雨, 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 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 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 “奶奶您放心, 我会好好读书, 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那楼说起来还是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那楼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自己儿子不在家,她又不得老太太的喜欢,要是再叫郭氏母女这么哄下去,恐怕许家以后都成了二房的了。 姜老太太瞟了径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徐氏一眼,“你茹素,我这儿都是大鱼大肉的,怕你吃不了。”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倒是郭氏,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77.第 77 章 此为防盗章 “咱们一点点来啊, 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 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 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 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 “好, 就这么办, 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 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 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 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 ”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 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 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 郭太太急了, 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薛琰被姜老太太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连忙跑到她身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你可想错了,我娘又教训我呢,” 她作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您是老祖宗,快替孙女出气!叫我娘不许管我!” “嗯,老二家的,以后啊不许你拿规矩管着我们静昭,”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我跟你说个办法,你要是实在想管她的时候,就看看徐家的,还有李家的那些姑娘们,一比啊,就知道咱们静昭有多好了。”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可他太疼了,根本没有力气跟几个壮仆硬抗,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了,他看着手里拿着剪刀,还用一个大口罩捂着半张脸的薛琰,“你,你想干什么?” 薛琰一笑,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78.第 78 章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 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 “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 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 去给我准备寿材吧, 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讷讷道,“娘您这叫什么话, 不过是烂了一块, 真不行的话, 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省城,京都来的也不是没试过, 还有那什么福音堂的大夫,没一个能用得上的,”这也是姜老太太烦躁的原因, 不过就是碰伤了一块,却叫群医束手, 她是有年纪的人了,能不想的多些? 薛琰已经趁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说话的功夫,大概看了看姜老太太腿上的伤口, 她拍了拍在一旁拿中药汁儿给姜老太太冲洗伤口的丫鬟, “你过去, 我来看看。” “静昭!” 见女儿往姜老太太身边凑, 郭太太伸手要拦, “你懂什么?别捣乱, ”婆婆心情正不好呢,女儿没必要再招她骂。 薛琰已经熟练的开始帮姜老太太检查伤口了: 她的伤其实并不难,之所以不好恢复,主要是因为糖尿病患都自然免疫力低下,而血糖又有利于细菌的生长,因此感染之后形成反复,伤口溃烂,创面越来越大,病人更是深受其苦。 薛琰记得,姜老太太也确实没有再活几年,好像是奶奶许静昭嫁人之后没多久,她便一病去了。 算起来也就是两年后了。 而从京都回来的许静安接掌了许家所有的产业,没有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沾上鸦*片的许静安没出几年,就把偌大个许家败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为了榨干许家的家产,还弄出了绑架案。 幸亏郭太太手段高,身后又有郭家跟蔡家撑腰,才硬是从许静安手里抠出了属于二房的产业,只是万没想到,那些财物田产,最终又落到了蔡家人手里。 “嘶,你干什么?” 姜老太太被薛琰按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推她,“小孩子家离远点!” 她一个老太太都能闻见味儿,孙女儿平时最爱干净了,会不嫌弃? 薛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脸盆架那儿洗了手,“奶奶,您这伤不是大事儿,交给我吧。” 交给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郭太太急了,“静昭你懂什么?别胡说,娘,这孩子胡能呢!” “娘,您别急,我忘告诉你了,我在汴城上师范的时候,跟着那边的修女学过一些西医护理,奶奶的这种伤,她们教过我怎么处理,还给我带了药来,” 薛琰的空间里的药品跟器械,处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这下姜老太太也来精神了,她从圈椅上支起身子,“修女怎么说?” “您的腿伤其实不是大症候,主要是您的消渴症,若是不好好控制的话,这个伤就永远不会好,” 薛琰洗好手,拿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这样吧,从今天起您的治疗就交给我了,我一准儿给您把伤治好了,再把您的消渴症也控制住。” 出去读书的孙女还有这个本事? 看着薛琰笃定的目光,姜老太太顿时觉得腿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她见郭太太要说话,冲她摆摆手,“就叫静昭试试吧,左不过还是老样子,她还能治死我这个亲奶奶?” 单只想到孙女去汴城学个洋文,还记得找修女打听自己的病,这份孝心姜老太太心里就暖暖的,“静昭是个好孩子,我信她。” 治病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了,薛琰冲姜老太太甜甜一笑,“奶奶,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的饭可是只能照着我开的单子吃,我说不能碰的,您再想吃,也不能碰的,比如说每天晚上您要喝的糯米粥,就得断了。” “啊?”姜老太太最爱喝那些熬的软烂的稠粥了,放上南瓜,红薯,或者是山药,莲子这些滋补的东西,喝着舒服又养身,“人家都说粥最养人,还暖胃,” “可那是人家没病的人喝的,您有消渴症,这粥就得选择性的喝了,要喝也得是粗粮的,”薛琰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姜老太太的食谱。 现在她是许家的孙女许静昭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可一定得稳稳当当的。 而且她跟姜老太太一番话下来,并没有看出来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有明显的厌恶,至于说话的态度问题,一个久病的老人,还是惯掌权柄的,薛琰可以理解,也相信假以时日可以跟她搞好关系。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姜老太太正要拉着薛琰再仔细问问,就听外头小丫头禀报说大儿媳徐氏来了,“来了就进来,自家娘们儿还用客套?难不成还叫老婆子出去迎接?” 许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门第,许老太爷许三喜货郎起家,真正发达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姜老太太当初跟着丈夫置下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关在宅门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儿媳妇跟前,从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说,没那么多讲究。 姜老太太自己能干,也喜欢能干人儿。 徐氏自打丈夫许耀宗去了之后,先是姜老太太叫她给自己当帮手,可是帮了一阵儿,却发现这个媳妇心眼太小,眼皮子又浅,除了添乱不会帮忙,干脆就把她留家里专心带孙子许思安了。 后来许静昭大了些郭氏能腾开手了,姜老太太连家里的事都不叫徐氏沾手了,直接将内务交给了郭氏,外头她一个人大权独揽,硬是将许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徐氏在外头听见婆婆的话,也不敢怠慢,低头进了屋子,“我听说娘腿又疼了,就过来看看,” 哼,自己疼了两天了,昨天更是一夜没睡好,徐氏的院子离她的正院最近,却这会儿才来,姜老太太不满的撇撇嘴,没理徐氏。 婆婆不理会自己那是常事,徐氏早就习惯了,她也是听说郭太太带着许静昭过来了,才赶快跑过来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许静昭身上,这小丫头在汴城呆了半年,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哟,静昭也回来啦?要不是在你奶奶这儿碰见,伯娘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徐氏长的胖乎乎的,细眉长眼脸上一点皱纹都不看见,一身石青绣了金线的袄裙,脑后的圆髻上别了一支赤金长簪,圆润的腕子上戴了一对光面儿大金镯。 薛琰发现徐氏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和善的阔太太,只是她冲自己一笑,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黄黄的牙,那笑容真跟哭没什么差别了。 薛琰记忆里这位大伯娘并不喜欢郭氏母女,尤其是看到许静昭,不是冷笑,就是直接笑话她是个女儿,“不能承继许家,替老太太分忧”,因此只淡淡的冲她点点头,“大伯娘来了,我前天回家的,路上中了暑气,就没有去给大伯娘请安。” “去不去的没啥要紧的,出必告返必面,那都是对长辈的,我这种寡妇家家的,当不得大小姐请安,” 徐氏酸溜溜的看着许静昭,姜老太太发过话,二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二房将来也是要分走许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的,想着那么大笔款子就归了个外姓人,徐氏就笑不出来,这死丫头怎么不干脆一病不起呢? 薛琰不明白徐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是可是那种叫人随便给疙瘩吃的人,“瞧大伯娘说的,我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但大伯娘就算是念着骨肉情,也别当着奶奶跟我娘的面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话啊,多伤人啊!” 薛琰一句话说的徐氏红了脸,她成天在人前摆出未亡人的姿态装惯了,居然把婆婆跟弟媳也是寡妇的事情给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徐氏看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眼,都是寡妇,可老太太手握许家的大权一把年纪了还死死不放,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儿子送的那么远去读洋书! 至于老二媳妇,比自己出身好,也更会讨死老太太的欢心,没男人也没有生下带把的,却越过自己成了管家太太。 暗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去?! 这样的两个两个女人就算是寡妇,也比自己活的滋润太多了,想到这里,徐氏挺了挺腰,“哟,静昭真是去汴城读大书的人,这都会指摘伯娘了,” 她嘴一撇冲姜老太太道,“娘啊,叫一个小辈儿这么指着鼻子教训,媳妇还有什么活头儿啊,不如媳妇去找我家大爷算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薛琰跟着郭郭太太人还没有进姜老太太的屋门,就听见姜老太太在发脾气骂丫鬟,看来今天老太太的气性很大啊。 “娘,” 郭太太快步挑帘进门,走到姜老太太跟前,探身看着她的腿,“怎么样了?可好些?” 79.第 79 章 此为防盗章 可不是么, 尤其是许家洛河上还有几艘货船,那才是厚利的生意。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 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 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 真开了赌场当铺, 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 “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 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 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 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 这一层一层的, 麻烦不说, 还热的很, 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徐申氏在前头噗嗤一笑,这女大不中留,许静昭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能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嘛?不过她听听也好,就凭蔡幼文的长相,相信还是能哄住这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的,“二太太,我也顶喜欢静昭的,刚好也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呢,” 半个多月的相处,姜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觉得她安静的有些木讷,又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成天在一起,才发现孙女虽然话不多,但性子其实挺开朗的,最叫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脑子清楚有主意,“嗯,静昭想来就跟着吧,她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也得叫她知道。” 她不反对郭太太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但大家闺秀不等于任事不懂,孙女如今这样子挺好的,天真可爱偏心里敞亮,既是来提她的亲事,叫孩子听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家大孙子成天喊着婚姻自主呢,小孙女就算是不能自主,起码也得多听见家,挑一家自己跟孙女都满意的嫁了。 这才叫两全其美呢! …… 等听完徐申氏的话,薛琰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原来给自己奶奶做媒,坑了她一辈子的人居然是徐氏跟她娘家!? 可是蔡家真的有徐申氏说的那么好? 什么成婚之后就分家,奶奶明明在蔡家当了多年的小媳妇,跟着自己的老奶跟蔡家长房的两个保姆一样,一直熬到爷爷蔡幼文升了少尉,才算是将家分了! 薛琰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的时候,亲耳听奶奶说过初嫁到蔡家的日子,一个新媳妇要下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偏她是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切咸菜丝都不会,又不敢叫人知道,只要切出一根粗的,就赶快偷偷塞到嘴里自己吃了。 当时奶奶笑言,可把她咸死了。 而且她还曾经说过,因为公公早逝,爷爷又远在陕西,她跟婆婆还有小姑在蔡家一点地位跟依仗都没有,就是当家大伯娘家里随便来个亲戚,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奶奶曾经感叹过,她是从嫁人那天起,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自己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时候真的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就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徐申氏嘴里,居然是人丁兴旺,家底丰厚,当家王太太性子豁达,四太太刘氏厚道和善,蔡家男子个个有出息。 排行老四的蔡幼文不但一表人才,人品出众,更是年少有为,在福音堂中学的时候就成绩优异,还懂洋文,只等成了亲,就随蔡家老三沙场上搏功名去,将来一定会前程大好! 呵呵,就算是自己的亲爷爷,薛琰也不能不说,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姜老太太听徐申氏说的天花乱坠,并没有表态,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媒人的嘴了,尤其是来说媒的还是徐申氏! 蔡家是个什么境况姜老太太还是知道一些的,蔡家几兄弟也都算是有出息,但徐申氏提的却是最没有出息的四房,孙女命苦,连亲爹都没见着一眼,跟着三个寡妇长到十六,难不成还要去伺候一个寡妇婆婆? “那个刘四太太,我怎么就没见过一回?”姜老太太等徐申氏说完了捧着茶碗喝茶,才皱眉问郭氏。 郭氏也在想徐申氏的话,她对这个刘四太太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媳妇也没有见过她,”她赧然一笑,“要不是亲家太太提起,我竟不知道蔡家还有这位太太?” 啊?徐申氏强笑一声,“蔡家四爷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刘太太一直在家轻易不出门的,如今改元了,朝廷也没了皇帝,不然啊,我觉得蔡家都会给她申个节妇的旌表了!” 刘太太是节妇? 这年头儿只要家里养得起,有几个愿意再走一家的? 许家可坐着三个丧夫之人呢,姜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扯扯嘴角,“听起来这位四太太可是太软和了些,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儿女想想啊,这亲娘都立不起来……” 她跟蔡家的王太太也是见过几回的,那可不是什么豁达人,确切的说是个势利刻薄之人还差不多,跟这样的人当妯娌,那日子可不会好过。 “娘您没见过四太太,媳妇是见过的,有一次去庙里烧香,遇见过,确实是个极好说话的,咱们静昭嫁过去,上头没有厉害婆婆这一条,就够享福的了,”徐氏忙替嫂子打圆场,她看出来姜老太太不怎么动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把许静昭赶快嫁了。 “大伯娘?您真的在庙里见过刘四太太?”薛琰惊讶的看着徐氏,“哪间寺庙啊?” 徐氏以为薛琰不信她真见过刘四太太,“还能是哪间?就是咱家常年供奉的白马寺跟香山寺嘛,哟,这一说,我还见过她不止一回呢!” “这样啊?”薛琰歪头看着徐申氏,“亲家伯娘刚才也说了,蔡家大爷是福音堂的会长,二爷是牧师,那蔡家应该一家子都是教徒了,” 她笑眯眯的回望徐氏,“刘四太太居然跑到庙里烧香?” 当她傻瓜啊? 早上一起床,他头一件事就是跑到客院来看顾乐棠。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斥道,“你这奴才,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80.第 80 章 此为防盗章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 倒是郭氏, 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徐氏尴尬的笑笑, 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 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 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 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 薛琰差点笑出声来, 别的她不知道, 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大伯娘, 我知道您是好心, 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 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 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 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 都不用问, 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 “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可不是么,尤其是许家洛河上还有几艘货船,那才是厚利的生意。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也是给自家生事。 81.第 81 章 此为防盗章  郭太太快步挑帘进门, 走到姜老太太跟前, 探身看着她的腿, “怎么样了?可好些?” 这才小半年没见, 姜老太太人更瘦了,长长的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 眉间两条深陷的沟壑明显是多思所致,薛琰看着她深蓝大襟袄下攥的紧紧的干瘦的手, 那腕上的玉镯几乎挂不住了, 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样子。 看来她被这伤腿折磨的不轻啊!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 “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 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 去给我准备寿材吧,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 讷讷道,“娘您这叫什么话, 不过是烂了一块,真不行的话,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省城, 京都来的也不是没试过,还有那什么福音堂的大夫,没一个能用得上的, ”这也是姜老太太烦躁的原因, 不过就是碰伤了一块, 却叫群医束手,她是有年纪的人了,能不想的多些? 薛琰已经趁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说话的功夫,大概看了看姜老太太腿上的伤口,她拍了拍在一旁拿中药汁儿给姜老太太冲洗伤口的丫鬟,“你过去,我来看看。” “静昭!” 见女儿往姜老太太身边凑,郭太太伸手要拦,“你懂什么?别捣乱,”婆婆心情正不好呢,女儿没必要再招她骂。 薛琰已经熟练的开始帮姜老太太检查伤口了: 她的伤其实并不难,之所以不好恢复,主要是因为糖尿病患都自然免疫力低下,而血糖又有利于细菌的生长,因此感染之后形成反复,伤口溃烂,创面越来越大,病人更是深受其苦。 薛琰记得,姜老太太也确实没有再活几年,好像是奶奶许静昭嫁人之后没多久,她便一病去了。 算起来也就是两年后了。 而从京都回来的许静安接掌了许家所有的产业,没有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沾上鸦*片的许静安没出几年,就把偌大个许家败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为了榨干许家的家产,还弄出了绑架案。 幸亏郭太太手段高,身后又有郭家跟蔡家撑腰,才硬是从许静安手里抠出了属于二房的产业,只是万没想到,那些财物田产,最终又落到了蔡家人手里。 “嘶,你干什么?” 姜老太太被薛琰按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推她,“小孩子家离远点!” 她一个老太太都能闻见味儿,孙女儿平时最爱干净了,会不嫌弃? 薛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脸盆架那儿洗了手,“奶奶,您这伤不是大事儿,交给我吧。” 交给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郭太太急了,“静昭你懂什么?别胡说,娘,这孩子胡能呢!” “娘,您别急,我忘告诉你了,我在汴城上师范的时候,跟着那边的修女学过一些西医护理,奶奶的这种伤,她们教过我怎么处理,还给我带了药来,” 薛琰的空间里的药品跟器械,处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这下姜老太太也来精神了,她从圈椅上支起身子,“修女怎么说?” “您的腿伤其实不是大症候,主要是您的消渴症,若是不好好控制的话,这个伤就永远不会好,” 薛琰洗好手,拿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这样吧,从今天起您的治疗就交给我了,我一准儿给您把伤治好了,再把您的消渴症也控制住。” 出去读书的孙女还有这个本事? 看着薛琰笃定的目光,姜老太太顿时觉得腿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她见郭太太要说话,冲她摆摆手,“就叫静昭试试吧,左不过还是老样子,她还能治死我这个亲奶奶?” 单只想到孙女去汴城学个洋文,还记得找修女打听自己的病,这份孝心姜老太太心里就暖暖的,“静昭是个好孩子,我信她。” 治病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了,薛琰冲姜老太太甜甜一笑,“奶奶,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的饭可是只能照着我开的单子吃,我说不能碰的,您再想吃,也不能碰的,比如说每天晚上您要喝的糯米粥,就得断了。” “啊?”姜老太太最爱喝那些熬的软烂的稠粥了,放上南瓜,红薯,或者是山药,莲子这些滋补的东西,喝着舒服又养身,“人家都说粥最养人,还暖胃,” “可那是人家没病的人喝的,您有消渴症,这粥就得选择性的喝了,要喝也得是粗粮的,”薛琰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姜老太太的食谱。 现在她是许家的孙女许静昭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可一定得稳稳当当的。 而且她跟姜老太太一番话下来,并没有看出来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有明显的厌恶,至于说话的态度问题,一个久病的老人,还是惯掌权柄的,薛琰可以理解,也相信假以时日可以跟她搞好关系。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姜老太太正要拉着薛琰再仔细问问,就听外头小丫头禀报说大儿媳徐氏来了,“来了就进来,自家娘们儿还用客套?难不成还叫老婆子出去迎接?” 许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门第,许老太爷许三喜货郎起家,真正发达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姜老太太当初跟着丈夫置下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关在宅门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儿媳妇跟前,从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说,没那么多讲究。 姜老太太自己能干,也喜欢能干人儿。 徐氏自打丈夫许耀宗去了之后,先是姜老太太叫她给自己当帮手,可是帮了一阵儿,却发现这个媳妇心眼太小,眼皮子又浅,除了添乱不会帮忙,干脆就把她留家里专心带孙子许思安了。 后来许静昭大了些郭氏能腾开手了,姜老太太连家里的事都不叫徐氏沾手了,直接将内务交给了郭氏,外头她一个人大权独揽,硬是将许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徐氏在外头听见婆婆的话,也不敢怠慢,低头进了屋子,“我听说娘腿又疼了,就过来看看,” 哼,自己疼了两天了,昨天更是一夜没睡好,徐氏的院子离她的正院最近,却这会儿才来,姜老太太不满的撇撇嘴,没理徐氏。 婆婆不理会自己那是常事,徐氏早就习惯了,她也是听说郭太太带着许静昭过来了,才赶快跑过来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许静昭身上,这小丫头在汴城呆了半年,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哟,静昭也回来啦?要不是在你奶奶这儿碰见,伯娘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徐氏长的胖乎乎的,细眉长眼脸上一点皱纹都不看见,一身石青绣了金线的袄裙,脑后的圆髻上别了一支赤金长簪,圆润的腕子上戴了一对光面儿大金镯。 薛琰发现徐氏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和善的阔太太,只是她冲自己一笑,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黄黄的牙,那笑容真跟哭没什么差别了。 薛琰记忆里这位大伯娘并不喜欢郭氏母女,尤其是看到许静昭,不是冷笑,就是直接笑话她是个女儿,“不能承继许家,替老太太分忧”,因此只淡淡的冲她点点头,“大伯娘来了,我前天回家的,路上中了暑气,就没有去给大伯娘请安。” “去不去的没啥要紧的,出必告返必面,那都是对长辈的,我这种寡妇家家的,当不得大小姐请安,” 徐氏酸溜溜的看着许静昭,姜老太太发过话,二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二房将来也是要分走许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的,想着那么大笔款子就归了个外姓人,徐氏就笑不出来,这死丫头怎么不干脆一病不起呢? 薛琰不明白徐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是可是那种叫人随便给疙瘩吃的人,“瞧大伯娘说的,我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但大伯娘就算是念着骨肉情,也别当着奶奶跟我娘的面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话啊,多伤人啊!” 薛琰一句话说的徐氏红了脸,她成天在人前摆出未亡人的姿态装惯了,居然把婆婆跟弟媳也是寡妇的事情给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徐氏看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眼,都是寡妇,可老太太手握许家的大权一把年纪了还死死不放,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儿子送的那么远去读洋书! 至于老二媳妇,比自己出身好,也更会讨死老太太的欢心,没男人也没有生下带把的,却越过自己成了管家太太。 暗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去?! 这样的两个两个女人就算是寡妇,也比自己活的滋润太多了,想到这里,徐氏挺了挺腰,“哟,静昭真是去汴城读大书的人,这都会指摘伯娘了,” 她嘴一撇冲姜老太太道,“娘啊,叫一个小辈儿这么指着鼻子教训,媳妇还有什么活头儿啊,不如媳妇去找我家大爷算了……” “媳妇我不也,”徐氏被姜老太太骂的嘟着嘴,脸上还是颇不服气,她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就凭这一点,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欢她,看着许静安的面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磺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82.第 82 章 此为防盗章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 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 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 “你放心, 咱们骨肉至亲,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 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 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 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 她指了指寒芳院方向, “你别忘了, 你们许家可不止你们长房这一房,与其等着那死老婆子给你分, 还不如事先捞到自己手里保险呢!” 她见徐氏不接话,拿胳膊肘捅了捅她, “你放心, 将来云俏要是嫁过来,嫁妆上我绝不亏了她, 管保你满意!” 徐家三个女儿, 老大老三是徐申氏生的,老二是二房的, 老四是三房的, 徐申氏是一定要把女儿嫁到许家, 成为许家万贯家财的女主人才行! 徐氏今天先是差点被赶回娘家,后来又差点儿被姜老太太给吊死,她一回到富荣院就叫人赶紧给大嫂送信儿了,可没想到这人来是来了,一点儿都不关心她怎么了,张口就是油坊的事跟静安的婚事。 别的她帮帮娘家也就罢了,但儿子的婚事绝对不行! 她才不要儿媳被人说起来就是油坊家的闺女呢,这种气她可是受了一辈子了,她的儿子在京都上大学,以后当然要娶当官家的小姐,得是那种上过洋学堂的! “嫂子你歇歇吧,”徐氏瞪了徐申氏一眼,“你真把我当小姑子,就不会看不见我现在的样子了!”问都不问一句,还成天骨肉骨肉的。 徐申氏这才好好看徐氏,这一看真的吓了一跳。 徐氏整张脸都是肿的,两只眼睛跟个核桃似的,“俊燕,你这是怎么了?”她仔细看看徐氏的脸,没青,看来不是叫人打了,“谁叫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谁,还能有谁?”徐氏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她霍的站起身,“还不是你跟大哥!?” 她跟她男人?不可能啊,她们两口子可是把小姑子当祖宗一样供着的,生怕哪点儿伺候不好了,断了自家的财路跟女儿的前程,“燕儿,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大哥只差没把心肝儿都扒出来叫你吃了,哪敢叫你受委屈?” 徐申氏说着,一拍大腿也哭上了。 嫂子一哭,徐氏顿时没了脾气,她默默地抹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没忍住,“你求我的事我跟那死老太婆说了,她说,” 徐申氏立马不哭了,瞪大眼睛等着徐氏往下说,“她说以后许家的油料都是在咱们家的油坊里出油了!” “啥?!” 这句话跟个大锺子一样,把徐申氏砸的七荦八素的,“你到底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 这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吗?“俊燕,这些年嫂子可没亏待过你,那些钱你可是拿走不老少呢!” 徐申氏每年交给徐氏的钱她可都记着账呢,十年下来,足有上万大洋了,这些钱又经过徐家老大的手,置了田地铺子,交到徐氏手里。 徐氏这钱捞的轻松,现在捞够了说不管就不管,她们怎么办?她们长房可是有一家老婆要养活呢,尤其是下头还是老二老三盯着,要是许家的生意丢了,那两个狼崽子还不把她们长房给撕吃了? 徐氏被徐申氏的态度吓了一跳,她不悦的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年你跟大哥拿走的也不少了,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会不帮你?” 想到今天姜老太太的态度,徐氏更生气了,但她又不愿意被徐申氏知道自己差点被姜老太太给逼死,“我叫你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年的棉籽儿我看是不行了,这样吧,我已经叫人往京都给静安拍电报了,他回来了,就没事了。” 那倒是,徐申氏忙擦干眼泪,陪笑道,“瞧我,一听说姜老太太不许咱们拉棉籽儿,就急了,倒把静安给忘了,” 许静安才是许家未来的当家人,就算是姜老太太又如何?将来这一大摊子家业还不都是许静安的?“那我们再等等。” 只要许静安回来了,叫自己男人哄着许静安往许家棉庄上去一趟,她就不信姓丁的敢不叫她们拉棉籽儿! 徐氏想给嫂子一记白眼,但她的眼皮肿的太狠了,眼白实在是露不出来,“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回去跟大哥说清楚就行了。” “放心放心,”徐申氏冲徐氏“大度”的摆摆手,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许静安要回来的事儿给完全吸引了,“这静安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京都的课业那么忙吗、” “要说也是,咱们静安可是头一个去京都上学的洋学生呢,”许静安念的是洋人在京都开的汇文大学,想到这个徐申氏就得意的不行。 她早把自己完全代入丈母娘的身份了,“他还得再读几年才能回来?去年京都学生闹的那么凶,也亏得你心大,要是我,早叫人去京都接静安回来了!” 去年这时候京都抓了上千闹事的学生,就是千里之外的洛平也都听说了,徐氏叹了口气,“你又提这个,老太太不是叫人去接了,他不肯回来啊!” 也亏得老太太英明,知道未必能把人接回来,特地派了几个铺子里见多识广的掌柜过去,硬是将许静安看在他京都的寓所里不许出去走动。 提起儿子,嫂子比自己还来劲儿呢,徐氏冷哼一声,“你们云霄呢?听说又叫人退回来了?” 不说徐家的家世了,就冲着徐云霄这个侄子,徐氏也不会同意儿子娶了徐云俏的,弄这么个小舅子,还不把儿子拖累死? 她帮娘家,是她当女儿的应尽的本分,许静安可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不能被这些人拖累了。 听小姑子提起儿子,徐申氏有些尴尬,“瞧你,静安是读书种子,能到京都念书,云霄随了你大哥了,他不是那块料,你大哥决定了,干脆叫他回油坊好好学学,云霄说了,现在外头都时兴西洋的东西,咱们油坊啊,也想买外国的机器榨油,” 说到这儿徐申氏灵机一动,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氏,自己小姑子手里的银洋可不老少,要是能叫她拿出来一些买机器,那就太好了,“燕儿,等静安回来要不你替我问问他?看这西洋的东西是不是更挣钱?” 西洋的东西当然好了,不然姜老太太也不会说要把棉籽送到省城去榨,“嗯,等静安回来了我替你问问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徐申氏更的关心的是这个,“说起来我们云俏都快一看没见着静安了,” 许静安自打去了京都,就跟没王蜂一样,成天喊都喊不回来,就连今年过年,都说在学校补课不肯回家过年,后来又听说是去了金陵府同窗那里,这要万一在外头相中一个带回来,她家云俏可怎么办? “唉,这静安的年纪可不小了,咱们洛平像他这种年纪,孩子都跑地满了,你可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了,老太太难道不想抱曾孙?” 徐氏见徐申氏又老话重提,皱了皱眉,“静安的婚事不是我能作主的,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什么样的小姐娶不到?不是我吹,每次出门,那些带着闺女往我跟前儿凑的太太们少了?” 她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云俏是我的亲侄女,要是能作证,我会叫你们一直等着?我看啊,你还是给云俏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儿定下吧,静安啊,” 徐氏端起茶抿了一口,“我觉摸着老太太是想往上寻呢,这不咱们洛平才来的这个张道尹,听说家里就有好几位小姐呢,还有跟我们许家常来常往的马旅长,家里也有两位小姐呢!” 她的儿子,怎么着也得从这些人家里挑儿媳,徐氏越想越真,“大嫂你说,这张道尹家的小姐,听说也是在外头读洋书的,这倒是跟咱们静安能说得来,啧,我就怕这见过世面的小姐脾气各色,跟我处不来,” “马旅长吧,他那两位小姐是家里的老妻生的,听说一直在老家呆着,我又怕她们乡下人见识少,”徐氏叹了口气,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是不知道,那边咱们的许家大小姐,去了一趟汴城,也长本事了呢!” 二房的那个丫头? 徐申氏拧眉,“那小丫头片子成天闷不吭声的,怎么?她还敢气你?”小姑这样子,肯定是受气了。 终于可以跟人好好骂一骂二房了,徐氏痛快的把这些天的郁闷一吐为快了。 不这但是狠而且还蠢啊! 为这样的蠢货求情,她觉得好亏,“奶奶,您别跟大伯娘生气了,她不过是想着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呢,不过大伯娘,您就算是要回报娘家,也不能这么做啊,就如您所说,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那您也不能拿着大哥的东西贴亲家伯娘啊,大哥才是您亲生的不是?” 薛琰暗暗的撇嘴,“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打的自己生疼,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83.第 83 章 此为防盗章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 “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 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 “亲家伯娘, 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 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 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 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 马上要打仗了, 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 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 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 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 “行了, 你该说的也说完了, 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斥道,“你这奴才,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恐怕蔡家还舍不得出一份家业给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84.第 84 章 此为防盗章  郭太太其实并不太喜欢女儿打扮的太过奢华, 虽然许家承担的起, 但她也只希望许静昭当个安静的阁闺女子, 将来找一个可心的夫婿, 在他的羽翼之下, 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 但老人的心走到这儿了, 而且女儿也确实不像其他人家的小姐那样成天穿红裹绿的, “嗯,我知道了, 下午我就叫人把今年新上的料子都拿过来给静昭挑一挑。” “娘,奶奶, 咱们不能亲自去布庄挑吗?”据薛琰所知, 这会儿的女子已经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而她过来快一个月了, 除了跟着郭太太回了一趟舅舅家,再没出过许家的大门, 记忆里的场景都是属于许静昭的,薛琰太想自己亲自去看了看逛一逛了。 “我还想去书局看看, ”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 “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 也到了出去走走, 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 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薛主任,您这边请,这都到中午了,我们在单位食堂准备了工作餐,” 洛平计生办于主任笑眯眯的把薛琰往楼下让。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那楼说起来还是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那楼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洛平计生办于主任笑眯眯的把薛琰往楼下让。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85.第 85 章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彻底动了心,就听薛琰又道, “奶奶, 您这么能干,就得叫大伙都知道, 您一个没读书过的小女子, 一点儿都不比那些自以为是大爷的男人们差!他们能干成的,干不成的,你都干成了!” 姜老太太心中的豪气也被薛琰给激起来了,“好, 就照静昭说的办,既然是我的六十大寿,那咱们就弄些响动出来, 做点跟别家不一样的事,” 她叹了口气,“当年你爷爷当货郎, 可不止是走街串巷,那是一出去多少天,挨村儿的跑啊,晴天还好,遇上雨雪天,回来都是两腿的泥, 他最费的也是鞋了!”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 这孩子就爱生事, 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 关键是操心啊,“这么长条路,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办,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薛琰被姜老太太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连忙跑到她身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你可想错了,我娘又教训我呢,” 她作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您是老祖宗,快替孙女出气!叫我娘不许管我!” “嗯,老二家的,以后啊不许你拿规矩管着我们静昭,”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我跟你说个办法,你要是实在想管她的时候,就看看徐家的,还有李家的那些姑娘们,一比啊,就知道咱们静昭有多好了。”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86.第 86 章 此为防盗章 吓唬一下可以, 但占病人便宜的事情薛琰是绝对不会做的。 原来是摸自己发没发烧, 顾乐棠有些尴尬的坐下来, “你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 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 “行了, 我走了, 你休息吧。” “呃, 那个,”顾乐棠挠挠头, “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 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 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 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 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 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 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 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 上战场都成, 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 薛琰也有些遗憾, 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许静安冲徐氏一瞪眼,“娘,老太太回来了,您不快些过去请安,找我干什么?” 叫外人看见,只会笑话许家没有规矩,不分长幼。 徐氏委屈的扁扁嘴,“老太太我天天儿伺候,你娘不是快一年了才见一回嘛?” 但她不敢违逆儿子的话,甩着帕子往姜老太太身边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下车了,我还准备去扶您呢!”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87.第 87 章 此为防盗章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 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 “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 那个,”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 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 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 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 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 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 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 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 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许静安冲徐氏一瞪眼,“娘,老太太回来了,您不快些过去请安,找我干什么?” 叫外人看见,只会笑话许家没有规矩,不分长幼。 徐氏委屈的扁扁嘴,“老太太我天天儿伺候,你娘不是快一年了才见一回嘛?” 但她不敢违逆儿子的话,甩着帕子往姜老太太身边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下车了,我还准备去扶您呢!”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来是这个,许静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说不会乱说话的,没事!” 许三友是许家的远亲,年纪不大就投靠到许家,从铺子的学徒一直做到掌柜,后来许静安要去京都念书,姜老太太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就叫许三友跟着他了,头一年许三友确实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把这位族叔给收服了,还怕他在老太太那边胡说? 见儿子说的笃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来,“那我过去,其实那边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就好了。” …… “这话是你们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着脸看着徐氏身边的金菊,郭太太这才进屋气都没喘匀呢,她就给派上活了,“顾公子不是你们大少爷的朋友吗?论理该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来前儿已经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说的,二太太是当家太太,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来张罗了,我们大太太说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库房钥匙可不在她的手里。” “呵呵,大哥才带了一位朋友来,许家就得开库房了?是许家东西太少呢还是这顾公子排场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问问大太太,顺便再问问顾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万一咱们库房里的东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现买啊!” 88.第 88 章 此为防盗章  这可是一百年前北洋时期, 大清才亡, 一个寡妇撑起一片家来,凭的可不只是运气跟头脑,更要有胆色跟狠劲儿啊! “奶奶,您看,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 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 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 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 “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 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 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 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 “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这可是一百年前北洋时期,大清才亡,一个寡妇撑起一片家来,凭的可不只是运气跟头脑,更要有胆色跟狠劲儿啊! “奶奶,您看,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89.第 89 章 此为防盗章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 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 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 看见个好小伙子, 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 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 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 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 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 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 “行了, 你该说的也说完了, 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是啊,咱家全不信,我也是不信的,所以干嘛跟蔡家当亲戚啊?他们可是连年都不过的,” 薛琰也不追究徐氏刚才的假话,起身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奶奶,我才十六,还想多陪奶奶跟娘几年呢,而且我还在读书呢,您也知道我成绩好,要是是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岂不是辜负了您跟娘送我去汴城读书的苦心?” “哎呀静昭,叫我说,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要打仗了,”徐申氏连忙摆手,一个赔钱货,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90.第 90 章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瞟了一眼躲在郭氏后头缩着脖子一脸可怜相儿的孙女,心道这孩子出去上了两天学, 倒是比以前伶俐多了, 以前叫郭氏什么女戒女德教的,跟个没嘴儿的葫芦一样, 现在也知道替自己亲娘说话了。 “静昭说错你啦?成天‘寡妇’长‘寡妇’短的,你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还是拿刀剜我跟淑娴的心呢?” “媳妇我不也, ”徐氏被姜老太太骂的嘟着嘴,脸上还是颇不服气,她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就凭这一点,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欢她,看着许静安的面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 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 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 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 抚育儿女, 能做一对白头鸳鸯, 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磺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自己儿子不在家,她又不得老太太的喜欢,要是再叫郭氏母女这么哄下去,恐怕许家以后都成了二房的了。 姜老太太瞟了径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徐氏一眼,“你茹素,我这儿都是大鱼大肉的,怕你吃不了。”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倒是郭氏,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徐氏尴尬的笑笑,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大伯娘,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91.第 91 章 此为防盗章  “奶奶, 您看, 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 您可是答应过我的, 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 这会儿又正酷暑, 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 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 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 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 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 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 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 “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 高鼻子蓝眼睛, 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 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郭太太无奈的看着这祖孙俩,可她是个孝顺人,婆婆的吩咐,就算以玩笑的口气说的,她都不敢违逆,“是,媳妇知道了,媳妇也是心疼静昭……” “我知道,你是她亲娘,最疼她的就是你了,我是想着啊,如今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会变成啥样子,我是想不出来,”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92.第 92 章 此为防盗章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 “娘说的也是, 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 ”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 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 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 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 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 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 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 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 ”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 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 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 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她抚掌道,“然后咱们再在路口修个亭子,给奶奶立碑立传,叫过往的行人都知道,洛平城有个姜老太太,不但陪着许老爷子赤手空拳挣下一大份家业,还心怀百姓,一心为乡民做好事!”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姜老太太瞟了一眼躲在郭氏后头缩着脖子一脸可怜相儿的孙女,心道这孩子出去上了两天学,倒是比以前伶俐多了,以前叫郭氏什么女戒女德教的,跟个没嘴儿的葫芦一样,现在也知道替自己亲娘说话了。 “静昭说错你啦?成天‘寡妇’长‘寡妇’短的,你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还是拿刀剜我跟淑娴的心呢?” “媳妇我不也,”徐氏被姜老太太骂的嘟着嘴,脸上还是颇不服气,她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就凭这一点,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欢她,看着许静安的面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93.第 93 章 此为防盗章  尤其是老三徐云俏, 是长房也就是徐氏大嫂的二女儿,貌似竞争力最强。 徐家大太太徐申氏一接到小姑送的消息, 立马就往许家来了, 如今的徐家可都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 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 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你放心,咱们骨肉至亲, 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 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 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她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别忘了,你们许家可不止你们长房这一房, 与其等着那死老婆子给你分,还不如事先捞到自己手里保险呢!” 她见徐氏不接话,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你放心, 将来云俏要是嫁过来, 嫁妆上我绝不亏了她, 管保你满意!” 徐家四个女儿, 老大老三是徐申氏生的,老二是二房的,老四是三房的,徐申氏是一定要把女儿嫁到许家,成为许家万贯家财的女主人才行! 徐氏今天先是差点被赶回娘家,后来又差点儿被姜老太太给吊死,她一回到富荣院就叫人赶紧给大嫂送信儿了,可没想到这人来是来了,一点儿都不关心她怎么了,张口就是油坊的事跟静安的婚事。 别的她帮帮娘家也就罢了,但儿子的婚事绝对不行! 她才不要儿媳被人说起来就是油坊家的闺女呢,这种气她可是受了一辈子了,她的儿子在京都上大学,以后当然要娶当官家的小姐,得是那种上过洋学堂的! “嫂子你歇歇吧,”徐氏瞪了徐申氏一眼,“你真把我当小姑子,就不会看不见我现在的样子了!”问都不问一句,还成天骨肉骨肉的。 徐申氏这才好好看徐氏,这一看真的吓了一跳。 徐氏整张脸都是肿的,两只眼睛跟个核桃似的,“俊燕,你这是怎么了?”她仔细看看徐氏的脸,没青,看来不是叫人打了,“谁叫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谁,还能有谁?”徐氏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她霍的站起身,“还不是你跟大哥!?” 她跟她男人?不可能啊,她们两口子可是把小姑子当祖宗一样供着的,生怕哪点儿伺候不好了,断了自家的财路跟女儿的前程,“燕儿,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大哥只差没把心肝儿都扒出来叫你吃了,哪敢叫你受委屈?” 徐申氏说着,一拍大腿也哭上了。 嫂子一哭,徐氏顿时没了脾气,她默默地抹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没忍住,“你求我的事我跟那死老太婆说了,她说,” 徐申氏立马不哭了,瞪大眼睛等着徐氏往下说,“她说以后许家的油料都不在咱们家的油坊里出油了!” “啥?!” 这句话跟个大锺子一样,把徐申氏砸的七荦八素的,“你到底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 这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吗?“俊燕,这些年嫂子可没亏待过你,那些钱你可是拿走不老少呢!” 徐申氏每年交给徐氏的钱她可都记着账呢,十年下来,足有上万大洋了,这些钱又经过徐家老大的手,置了田地铺子,交到徐氏手里。 徐氏这钱捞的轻松,现在捞够了说不管就不管,她们怎么办?她们长房可是有一家老婆要养活呢,尤其是下头还有老二老三盯着,要是许家的生意丢了,那两个狼崽子还不把她们长房给撕吃了? 徐氏被徐申氏的态度吓了一跳,她不悦的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年你跟大哥拿走的也不少了,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会不帮你?” 想到今天姜老太太的态度,徐氏更生气了,但她又不愿意被徐申氏知道自己差点被姜老太太给逼死,“我叫你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年的棉籽儿我看是不行了,这样吧,我已经叫人往京都给静安拍电报了,他回来了,就没事了。” 那倒是,徐申氏忙擦干眼泪,陪笑道,“瞧我,一听说姜老太太不许咱们拉棉籽儿,就急了,倒把静安给忘了,” 许静安才是许家未来的当家人,就算是姜老太太又如何?将来这一大摊子家业还不都是许静安的?“那我们再等等。” 只要许静安回来了,叫自己男人哄着许静安往许家棉庄上去一趟,她就不信姓丁的敢不叫她们拉棉籽儿! 徐氏想给嫂子一记白眼,但她的眼皮肿的太狠了,眼白实在是露不出来,“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回去跟大哥说清楚就行了。” “放心放心,”徐申氏冲徐氏“大度”的摆摆手,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许静安要回来的事儿给完全吸引了,“这静安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京都的课业那么忙吗、” “要说也是,咱们静安可是头一个去京都上学的洋学生呢,”许静安念的是洋人在京都开的汇文大学,想到这个徐申氏就得意的不行。 她早把自己完全代入丈母娘的身份了,“他还得再读几年才能回来?去年京都学生闹的那么凶,也亏得你心大,要是我,早叫人去京都接静安回来了!” 去年这时候京都抓了上千闹事的学生,就是千里之外的洛平也都听说了,徐氏叹了口气,“你又提这个,老太太不是叫人去接了,他不肯回来啊!” 也亏得老太太英明,知道未必能把人接回来,特地派了几个铺子里见多识广的掌柜过去,硬是将许静安看在他京都的寓所里不许出去走动。 提起儿子,嫂子比自己还来劲儿呢,徐氏冷哼一声,“你们云霄呢?听说又叫人退回来了?” 不说徐家的家世了,就冲着徐云霄这个侄子,徐氏也不会同意儿子娶了徐云俏的,弄这么个小舅子,还不把儿子拖累死? 她帮娘家,是她当女儿的应尽的本分,许静安可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不能被这些人拖累了。 听小姑子提起儿子,徐申氏有些尴尬,“瞧你,静安是读书种子,能到京都念书,云霄随了你大哥了,他不是那块料,你大哥决定了,干脆叫他回油坊好好学学,云霄说了,现在外头都时兴西洋的东西,咱们油坊啊,也想买外国的机器榨油,” 说到这儿徐申氏灵机一动,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氏,自己小姑子手里的银洋可不老少,要是能叫她拿出来一些买机器,那就太好了,“燕儿,等静安回来要不你替我问问他?看这西洋的东西是不是更挣钱?” 西洋的东西当然好了,不然姜老太太也不会说要把棉籽送到省城去榨,“嗯,等静安回来了我替你问问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徐申氏更的关心的是这个,“说起来我们云俏都快一年没见着静安了,” 许静安自打去了京都,就跟没王蜂一样,成天喊都喊不回来,就连今年过年,都说在学校补课不肯回家过年,后来又听说是去了金陵府同窗那里,这要万一在外头相中一个带回来,她家云俏可怎么办? “唉,这静安的年纪可不小了,咱们洛平像他这种年纪,孩子都跑地满了,你可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了,老太太难道不想抱曾孙?” 徐氏见徐申氏又老话重提,皱了皱眉,“静安的婚事不是我能作主的,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什么样的小姐娶不到?不是我吹,每次出门,那些带着闺女往我跟前儿凑的太太们少了?” 她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云俏是我的亲侄女,要是能作主,我会叫你们一直等着?我看啊,你还是给云俏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儿定下吧,静安啊,” 徐氏端起茶抿了一口,“我觉摸着老太太是想往上寻呢,这不咱们洛平才来的这个张道尹,听说家里就有好几位小姐呢,还有跟我们许家常来常往的马旅长,家里也有两位小姐呢!” 她的儿子,怎么着也得从这些人家里挑儿媳,徐氏越想越真,“大嫂你说,这张道尹家的小姐,听说也是在外头读洋书的,这倒是跟咱们静安能说得来,啧,我就怕这见过世面的小姐脾气各色,跟我处不来,” “马旅长吧,他那两位小姐是家里的老妻生的,听说一直在老家呆着,我又怕她们乡下人见识少,”徐氏叹了口气,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是不知道,那边咱们的许家大小姐,去了一趟汴城,也长本事了呢!” 二房的那个丫头? 徐申氏拧眉,“那小丫头片子成天闷不吭声的,怎么?她还敢气你?”小姑这样子,肯定是受气了。 终于可以跟人好好骂一骂二房了,徐氏痛快的把这些天的郁闷一吐为快了。 这可是一百年前北洋时期,大清才亡,一个寡妇撑起一片家来,凭的可不只是运气跟头脑,更要有胆色跟狠劲儿啊! “奶奶,您看,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94.第 94 章 此为防盗章 薛琰心念一闪, 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 她得再过去找一找, 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 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 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 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 那橡胶的厚度, 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 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 立式检查灯, 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反复几次之后,薛琰知道了,随着自己的心念雷动,她可以来去于妇产楼和民国之间,但想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火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场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姜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许静安也没想到他邀请顾乐棠来洛平游玩,却把人给摔伤了,为了怕他记恨自己,许静安这两天恨不得随身服侍在顾乐棠身边。 早上一起床,他头一件事就是跑到客院来看顾乐棠。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斥道,“你这奴才,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95.第 95 章 此为防盗章 平常人家要是绝户了, 要么在族里挑一个孩子过继到寡妇膝下,要么就将这一家的家产收归族里, 至于家里的闺女,一副嫁妆就打发了就算不错的了, 刻薄些的,卖了也是常有的事。 这姜老太太倒好, 还扬言要把家产给二房一份?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 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 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 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 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 她的嫁妆可不少呢, 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 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 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 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 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薛琰微微一笑,郭太太还是太单纯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蔡幼文给逼死,“奶奶也说了,蔡家的钱来的不干净,一个不走正道儿挣钱的人家,还有什么诚信可言?” 姜老太太看向薛琰的目光中满是赞许,“静昭说的没错,这种分家的承诺根本不能信,如果她们真的有心,先分家啊!” 恐怕蔡家还舍不得出一份家业给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96.第 96 章 此为防盗章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 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 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 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 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 “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打的自己生疼,薛琰缩了缩脖子, “是, 我回去了。” 唉, 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 乖巧懂事的, 偏是个孙女,“行了, 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 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 就是看你不容易, 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 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因为每天过来给姜老太太换药,还要亲自监督姜老太太吃饭,薛琰跟她迅速熟悉起来,相处久了,她开始真心喜欢这位奶奶了,尤其是听她讲这些年许家的往事,薛琰更是对姜老太太的能力跟心胸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可是一百年前北洋时期,大清才亡,一个寡妇撑起一片家来,凭的可不只是运气跟头脑,更要有胆色跟狠劲儿啊! “奶奶,您看,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徐家大太太徐申氏一接到小姑送的消息,立马就往许家来了,如今的徐家可都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97.第 97 章 此为防盗章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 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 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 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 “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 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 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 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 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 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 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 还跟她们学英语, 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 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 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 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 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徐家大太太徐申氏一接到小姑送的消息,立马就往许家来了,如今的徐家可都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你放心,咱们骨肉至亲,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她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别忘了,你们许家可不止你们长房这一房,与其等着那死老婆子给你分,还不如事先捞到自己手里保险呢!” 她见徐氏不接话,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你放心,将来云俏要是嫁过来,嫁妆上我绝不亏了她,管保你满意!” 徐家四个女儿,老大老三是徐申氏生的,老二是二房的,老四是三房的,徐申氏是一定要把女儿嫁到许家,成为许家万贯家财的女主人才行! 徐氏今天先是差点被赶回娘家,后来又差点儿被姜老太太给吊死,她一回到富荣院就叫人赶紧给大嫂送信儿了,可没想到这人来是来了,一点儿都不关心她怎么了,张口就是油坊的事跟静安的婚事。 别的她帮帮娘家也就罢了,但儿子的婚事绝对不行! 她才不要儿媳被人说起来就是油坊家的闺女呢,这种气她可是受了一辈子了,她的儿子在京都上大学,以后当然要娶当官家的小姐,得是那种上过洋学堂的! “嫂子你歇歇吧,”徐氏瞪了徐申氏一眼,“你真把我当小姑子,就不会看不见我现在的样子了!”问都不问一句,还成天骨肉骨肉的。 徐申氏这才好好看徐氏,这一看真的吓了一跳。 徐氏整张脸都是肿的,两只眼睛跟个核桃似的,“俊燕,你这是怎么了?”她仔细看看徐氏的脸,没青,看来不是叫人打了,“谁叫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谁,还能有谁?”徐氏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她霍的站起身,“还不是你跟大哥!?” 她跟她男人?不可能啊,她们两口子可是把小姑子当祖宗一样供着的,生怕哪点儿伺候不好了,断了自家的财路跟女儿的前程,“燕儿,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大哥只差没把心肝儿都扒出来叫你吃了,哪敢叫你受委屈?” 徐申氏说着,一拍大腿也哭上了。 嫂子一哭,徐氏顿时没了脾气,她默默地抹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没忍住,“你求我的事我跟那死老太婆说了,她说,” 徐申氏立马不哭了,瞪大眼睛等着徐氏往下说,“她说以后许家的油料都不在咱们家的油坊里出油了!” “啥?!” 这句话跟个大锺子一样,把徐申氏砸的七荦八素的,“你到底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 这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吗?“俊燕,这些年嫂子可没亏待过你,那些钱你可是拿走不老少呢!” 徐申氏每年交给徐氏的钱她可都记着账呢,十年下来,足有上万大洋了,这些钱又经过徐家老大的手,置了田地铺子,交到徐氏手里。 徐氏这钱捞的轻松,现在捞够了说不管就不管,她们怎么办?她们长房可是有一家老婆要养活呢,尤其是下头还有老二老三盯着,要是许家的生意丢了,那两个狼崽子还不把她们长房给撕吃了? 徐氏被徐申氏的态度吓了一跳,她不悦的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年你跟大哥拿走的也不少了,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会不帮你?” 想到今天姜老太太的态度,徐氏更生气了,但她又不愿意被徐申氏知道自己差点被姜老太太给逼死,“我叫你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年的棉籽儿我看是不行了,这样吧,我已经叫人往京都给静安拍电报了,他回来了,就没事了。” 那倒是,徐申氏忙擦干眼泪,陪笑道,“瞧我,一听说姜老太太不许咱们拉棉籽儿,就急了,倒把静安给忘了,” 许静安才是许家未来的当家人,就算是姜老太太又如何?将来这一大摊子家业还不都是许静安的?“那我们再等等。” 只要许静安回来了,叫自己男人哄着许静安往许家棉庄上去一趟,她就不信姓丁的敢不叫她们拉棉籽儿! 徐氏想给嫂子一记白眼,但她的眼皮肿的太狠了,眼白实在是露不出来,“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回去跟大哥说清楚就行了。” “放心放心,”徐申氏冲徐氏“大度”的摆摆手,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许静安要回来的事儿给完全吸引了,“这静安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京都的课业那么忙吗、” “要说也是,咱们静安可是头一个去京都上学的洋学生呢,”许静安念的是洋人在京都开的汇文大学,想到这个徐申氏就得意的不行。 她早把自己完全代入丈母娘的身份了,“他还得再读几年才能回来?去年京都学生闹的那么凶,也亏得你心大,要是我,早叫人去京都接静安回来了!” 去年这时候京都抓了上千闹事的学生,就是千里之外的洛平也都听说了,徐氏叹了口气,“你又提这个,老太太不是叫人去接了,他不肯回来啊!” 也亏得老太太英明,知道未必能把人接回来,特地派了几个铺子里见多识广的掌柜过去,硬是将许静安看在他京都的寓所里不许出去走动。 提起儿子,嫂子比自己还来劲儿呢,徐氏冷哼一声,“你们云霄呢?听说又叫人退回来了?” 不说徐家的家世了,就冲着徐云霄这个侄子,徐氏也不会同意儿子娶了徐云俏的,弄这么个小舅子,还不把儿子拖累死? 她帮娘家,是她当女儿的应尽的本分,许静安可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不能被这些人拖累了。 听小姑子提起儿子,徐申氏有些尴尬,“瞧你,静安是读书种子,能到京都念书,云霄随了你大哥了,他不是那块料,你大哥决定了,干脆叫他回油坊好好学学,云霄说了,现在外头都时兴西洋的东西,咱们油坊啊,也想买外国的机器榨油,” 说到这儿徐申氏灵机一动,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氏,自己小姑子手里的银洋可不老少,要是能叫她拿出来一些买机器,那就太好了,“燕儿,等静安回来要不你替我问问他?看这西洋的东西是不是更挣钱?” 西洋的东西当然好了,不然姜老太太也不会说要把棉籽送到省城去榨,“嗯,等静安回来了我替你问问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徐申氏更的关心的是这个,“说起来我们云俏都快一年没见着静安了,” 许静安自打去了京都,就跟没王蜂一样,成天喊都喊不回来,就连今年过年,都说在学校补课不肯回家过年,后来又听说是去了金陵府同窗那里,这要万一在外头相中一个带回来,她家云俏可怎么办? “唉,这静安的年纪可不小了,咱们洛平像他这种年纪,孩子都跑地满了,你可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了,老太太难道不想抱曾孙?” 徐氏见徐申氏又老话重提,皱了皱眉,“静安的婚事不是我能作主的,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什么样的小姐娶不到?不是我吹,每次出门,那些带着闺女往我跟前儿凑的太太们少了?” 她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云俏是我的亲侄女,要是能作主,我会叫你们一直等着?我看啊,你还是给云俏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儿定下吧,静安啊,” 徐氏端起茶抿了一口,“我觉摸着老太太是想往上寻呢,这不咱们洛平才来的这个张道尹,听说家里就有好几位小姐呢,还有跟我们许家常来常往的马旅长,家里也有两位小姐呢!” 她的儿子,怎么着也得从这些人家里挑儿媳,徐氏越想越真,“大嫂你说,这张道尹家的小姐,听说也是在外头读洋书的,这倒是跟咱们静安能说得来,啧,我就怕这见过世面的小姐脾气各色,跟我处不来,” “马旅长吧,他那两位小姐是家里的老妻生的,听说一直在老家呆着,我又怕她们乡下人见识少,”徐氏叹了口气,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是不知道,那边咱们的许家大小姐,去了一趟汴城,也长本事了呢!” 二房的那个丫头? 徐申氏拧眉,“那小丫头片子成天闷不吭声的,怎么?她还敢气你?”小姑这样子,肯定是受气了。 终于可以跟人好好骂一骂二房了,徐氏痛快的把这些天的郁闷一吐为快了。 徐家大太太徐申氏一接到小姑送的消息,立马就往许家来了,如今的徐家可都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你放心,咱们骨肉至亲,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98.第 98 章 此为防盗章  也不想想, 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 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 至于关系, 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 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 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 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 ”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 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 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 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 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 薛琰直接不干了, 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她抚掌道,“然后咱们再在路口修个亭子,给奶奶立碑立传,叫过往的行人都知道,洛平城有个姜老太太,不但陪着许老爷子赤手空拳挣下一大份家业,还心怀百姓,一心为乡民做好事!” 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姜银凤一生的艰辛跟做下的事业? 姜老太太彻底动了心,就听薛琰又道,“奶奶,您这么能干,就得叫大伙都知道,您一个没读书过的小女子,一点儿都不比那些自以为是大爷的男人们差!他们能干成的,干不成的,你都干成了!” 姜老太太心中的豪气也被薛琰给激起来了,“好,就照静昭说的办,既然是我的六十大寿,那咱们就弄些响动出来,做点跟别家不一样的事,” 她叹了口气,“当年你爷爷当货郎,可不止是走街串巷,那是一出去多少天,挨村儿的跑啊,晴天还好,遇上雨雪天,回来都是两腿的泥,他最费的也是鞋了!”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爱生事,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关键是操心啊,“这么长条路,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办,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薛琰被姜老太太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连忙跑到她身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你可想错了,我娘又教训我呢,” 她作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您是老祖宗,快替孙女出气!叫我娘不许管我!” “嗯,老二家的,以后啊不许你拿规矩管着我们静昭,”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我跟你说个办法,你要是实在想管她的时候,就看看徐家的,还有李家的那些姑娘们,一比啊,就知道咱们静昭有多好了。” 四、 徐氏当初嫁到许家的时候,许家还不像现在这么富贵,若再晚几年,姜老太太是断然不会给长子娶一个开榨油坊的闺女的,“给我闭嘴,我还没死呢,你就嚎上丧了?是嫌我活的长碍了你的眼?” 姜老太太瞟了一眼躲在郭氏后头缩着脖子一脸可怜相儿的孙女,心道这孩子出去上了两天学,倒是比以前伶俐多了,以前叫郭氏什么女戒女德教的,跟个没嘴儿的葫芦一样,现在也知道替自己亲娘说话了。 “静昭说错你啦?成天‘寡妇’长‘寡妇’短的,你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还是拿刀剜我跟淑娴的心呢?” 99.第 99 章 此为防盗章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 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 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 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 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 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 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 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 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 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 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 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 “这样吧, 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 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看来她被这伤腿折磨的不轻啊!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去给我准备寿材吧,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讷讷道,“娘您这叫什么话,不过是烂了一块,真不行的话,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省城,京都来的也不是没试过,还有那什么福音堂的大夫,没一个能用得上的,”这也是姜老太太烦躁的原因,不过就是碰伤了一块,却叫群医束手,她是有年纪的人了,能不想的多些? 薛琰已经趁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说话的功夫,大概看了看姜老太太腿上的伤口,她拍了拍在一旁拿中药汁儿给姜老太太冲洗伤口的丫鬟,“你过去,我来看看。” “静昭!” 见女儿往姜老太太身边凑,郭太太伸手要拦,“你懂什么?别捣乱,”婆婆心情正不好呢,女儿没必要再招她骂。 薛琰已经熟练的开始帮姜老太太检查伤口了: 她的伤其实并不难,之所以不好恢复,主要是因为糖尿病患都自然免疫力低下,而血糖又有利于细菌的生长,因此感染之后形成反复,伤口溃烂,创面越来越大,病人更是深受其苦。 薛琰记得,姜老太太也确实没有再活几年,好像是奶奶许静昭嫁人之后没多久,她便一病去了。 算起来也就是两年后了。 而从京都回来的许静安接掌了许家所有的产业,没有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沾上鸦*片的许静安没出几年,就把偌大个许家败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为了榨干许家的家产,还弄出了绑架案。 幸亏郭太太手段高,身后又有郭家跟蔡家撑腰,才硬是从许静安手里抠出了属于二房的产业,只是万没想到,那些财物田产,最终又落到了蔡家人手里。 “嘶,你干什么?” 姜老太太被薛琰按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推她,“小孩子家离远点!” 她一个老太太都能闻见味儿,孙女儿平时最爱干净了,会不嫌弃? 薛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脸盆架那儿洗了手,“奶奶,您这伤不是大事儿,交给我吧。” 交给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郭太太急了,“静昭你懂什么?别胡说,娘,这孩子胡能呢!” “娘,您别急,我忘告诉你了,我在汴城上师范的时候,跟着那边的修女学过一些西医护理,奶奶的这种伤,她们教过我怎么处理,还给我带了药来,” 薛琰的空间里的药品跟器械,处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这下姜老太太也来精神了,她从圈椅上支起身子,“修女怎么说?” “您的腿伤其实不是大症候,主要是您的消渴症,若是不好好控制的话,这个伤就永远不会好,” 薛琰洗好手,拿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这样吧,从今天起您的治疗就交给我了,我一准儿给您把伤治好了,再把您的消渴症也控制住。” 出去读书的孙女还有这个本事? 看着薛琰笃定的目光,姜老太太顿时觉得腿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她见郭太太要说话,冲她摆摆手,“就叫静昭试试吧,左不过还是老样子,她还能治死我这个亲奶奶?” 单只想到孙女去汴城学个洋文,还记得找修女打听自己的病,这份孝心姜老太太心里就暖暖的,“静昭是个好孩子,我信她。” 治病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了,薛琰冲姜老太太甜甜一笑,“奶奶,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的饭可是只能照着我开的单子吃,我说不能碰的,您再想吃,也不能碰的,比如说每天晚上您要喝的糯米粥,就得断了。” “啊?”姜老太太最爱喝那些熬的软烂的稠粥了,放上南瓜,红薯,或者是山药,莲子这些滋补的东西,喝着舒服又养身,“人家都说粥最养人,还暖胃,” “可那是人家没病的人喝的,您有消渴症,这粥就得选择性的喝了,要喝也得是粗粮的,”薛琰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姜老太太的食谱。 现在她是许家的孙女许静昭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可一定得稳稳当当的。 而且她跟姜老太太一番话下来,并没有看出来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有明显的厌恶,至于说话的态度问题,一个久病的老人,还是惯掌权柄的,薛琰可以理解,也相信假以时日可以跟她搞好关系。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姜老太太正要拉着薛琰再仔细问问,就听外头小丫头禀报说大儿媳徐氏来了,“来了就进来,自家娘们儿还用客套?难不成还叫老婆子出去迎接?” 许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门第,许老太爷许三喜货郎起家,真正发达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姜老太太当初跟着丈夫置下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关在宅门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儿媳妇跟前,从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说,没那么多讲究。 姜老太太自己能干,也喜欢能干人儿。 徐氏自打丈夫许耀宗去了之后,先是姜老太太叫她给自己当帮手,可是帮了一阵儿,却发现这个媳妇心眼太小,眼皮子又浅,除了添乱不会帮忙,干脆就把她留家里专心带孙子许思安了。 后来许静昭大了些郭氏能腾开手了,姜老太太连家里的事都不叫徐氏沾手了,直接将内务交给了郭氏,外头她一个人大权独揽,硬是将许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徐氏在外头听见婆婆的话,也不敢怠慢,低头进了屋子,“我听说娘腿又疼了,就过来看看,” 哼,自己疼了两天了,昨天更是一夜没睡好,徐氏的院子离她的正院最近,却这会儿才来,姜老太太不满的撇撇嘴,没理徐氏。 婆婆不理会自己那是常事,徐氏早就习惯了,她也是听说郭太太带着许静昭过来了,才赶快跑过来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许静昭身上,这小丫头在汴城呆了半年,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哟,静昭也回来啦?要不是在你奶奶这儿碰见,伯娘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徐氏长的胖乎乎的,细眉长眼脸上一点皱纹都不看见,一身石青绣了金线的袄裙,脑后的圆髻上别了一支赤金长簪,圆润的腕子上戴了一对光面儿大金镯。 薛琰发现徐氏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和善的阔太太,只是她冲自己一笑,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黄黄的牙,那笑容真跟哭没什么差别了。 薛琰记忆里这位大伯娘并不喜欢郭氏母女,尤其是看到许静昭,不是冷笑,就是直接笑话她是个女儿,“不能承继许家,替老太太分忧”,因此只淡淡的冲她点点头,“大伯娘来了,我前天回家的,路上中了暑气,就没有去给大伯娘请安。” “去不去的没啥要紧的,出必告返必面,那都是对长辈的,我这种寡妇家家的,当不得大小姐请安,” 徐氏酸溜溜的看着许静昭,姜老太太发过话,二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二房将来也是要分走许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的,想着那么大笔款子就归了个外姓人,徐氏就笑不出来,这死丫头怎么不干脆一病不起呢? 薛琰不明白徐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是可是那种叫人随便给疙瘩吃的人,“瞧大伯娘说的,我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但大伯娘就算是念着骨肉情,也别当着奶奶跟我娘的面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话啊,多伤人啊!” 薛琰一句话说的徐氏红了脸,她成天在人前摆出未亡人的姿态装惯了,居然把婆婆跟弟媳也是寡妇的事情给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徐氏看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眼,都是寡妇,可老太太手握许家的大权一把年纪了还死死不放,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儿子送的那么远去读洋书! 至于老二媳妇,比自己出身好,也更会讨死老太太的欢心,没男人也没有生下带把的,却越过自己成了管家太太。 暗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去?! 这样的两个两个女人就算是寡妇,也比自己活的滋润太多了,想到这里,徐氏挺了挺腰,“哟,静昭真是去汴城读大书的人,这都会指摘伯娘了,” 她嘴一撇冲姜老太太道,“娘啊,叫一个小辈儿这么指着鼻子教训,媳妇还有什么活头儿啊,不如媳妇去找我家大爷算了……”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100.第 100 章 此为防盗章  许静安也没想到他邀请顾乐棠来洛平游玩, 却把人给摔伤了,为了怕他记恨自己, 许静安这两天恨不得随身服侍在顾乐棠身边。 早上一起床, 他头一件事就是跑到客院来看顾乐棠。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 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斥道,“你这奴才, 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 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 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 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 ”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 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 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 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 顾乐棠又气的不行, “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 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来是这个,许静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说不会乱说话的,没事!” 许三友是许家的远亲,年纪不大就投靠到许家,从铺子的学徒一直做到掌柜,后来许静安要去京都念书,姜老太太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就叫许三友跟着他了,头一年许三友确实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把这位族叔给收服了,还怕他在老太太那边胡说? 见儿子说的笃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来,“那我过去,其实那边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就好了。” …… “这话是你们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着脸看着徐氏身边的金菊,郭太太这才进屋气都没喘匀呢,她就给派上活了,“顾公子不是你们大少爷的朋友吗?论理该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来前儿已经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说的,二太太是当家太太,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来张罗了,我们大太太说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库房钥匙可不在她的手里。” “呵呵,大哥才带了一位朋友来,许家就得开库房了?是许家东西太少呢还是这顾公子排场太大啊?” 101.第 101 章 此为防盗章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 “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 腾的站起身, “亲家伯娘, 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 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 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 “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 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 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 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 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 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 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 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 “行了, 你该说的也说完了, 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看来她被这伤腿折磨的不轻啊!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去给我准备寿材吧,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讷讷道,“娘您这叫什么话,不过是烂了一块,真不行的话,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省城,京都来的也不是没试过,还有那什么福音堂的大夫,没一个能用得上的,”这也是姜老太太烦躁的原因,不过就是碰伤了一块,却叫群医束手,她是有年纪的人了,能不想的多些? 薛琰已经趁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说话的功夫,大概看了看姜老太太腿上的伤口,她拍了拍在一旁拿中药汁儿给姜老太太冲洗伤口的丫鬟,“你过去,我来看看。” “静昭!” 见女儿往姜老太太身边凑,郭太太伸手要拦,“你懂什么?别捣乱,”婆婆心情正不好呢,女儿没必要再招她骂。 薛琰已经熟练的开始帮姜老太太检查伤口了: 她的伤其实并不难,之所以不好恢复,主要是因为糖尿病患都自然免疫力低下,而血糖又有利于细菌的生长,因此感染之后形成反复,伤口溃烂,创面越来越大,病人更是深受其苦。 薛琰记得,姜老太太也确实没有再活几年,好像是奶奶许静昭嫁人之后没多久,她便一病去了。 算起来也就是两年后了。 而从京都回来的许静安接掌了许家所有的产业,没有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沾上鸦*片的许静安没出几年,就把偌大个许家败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为了榨干许家的家产,还弄出了绑架案。 幸亏郭太太手段高,身后又有郭家跟蔡家撑腰,才硬是从许静安手里抠出了属于二房的产业,只是万没想到,那些财物田产,最终又落到了蔡家人手里。 “嘶,你干什么?” 姜老太太被薛琰按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推她,“小孩子家离远点!” 她一个老太太都能闻见味儿,孙女儿平时最爱干净了,会不嫌弃? 薛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脸盆架那儿洗了手,“奶奶,您这伤不是大事儿,交给我吧。” 交给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郭太太急了,“静昭你懂什么?别胡说,娘,这孩子胡能呢!” “娘,您别急,我忘告诉你了,我在汴城上师范的时候,跟着那边的修女学过一些西医护理,奶奶的这种伤,她们教过我怎么处理,还给我带了药来,” 薛琰的空间里的药品跟器械,处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这下姜老太太也来精神了,她从圈椅上支起身子,“修女怎么说?” “您的腿伤其实不是大症候,主要是您的消渴症,若是不好好控制的话,这个伤就永远不会好,” 薛琰洗好手,拿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这样吧,从今天起您的治疗就交给我了,我一准儿给您把伤治好了,再把您的消渴症也控制住。” 出去读书的孙女还有这个本事? 看着薛琰笃定的目光,姜老太太顿时觉得腿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她见郭太太要说话,冲她摆摆手,“就叫静昭试试吧,左不过还是老样子,她还能治死我这个亲奶奶?” 单只想到孙女去汴城学个洋文,还记得找修女打听自己的病,这份孝心姜老太太心里就暖暖的,“静昭是个好孩子,我信她。” 治病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了,薛琰冲姜老太太甜甜一笑,“奶奶,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的饭可是只能照着我开的单子吃,我说不能碰的,您再想吃,也不能碰的,比如说每天晚上您要喝的糯米粥,就得断了。” “啊?”姜老太太最爱喝那些熬的软烂的稠粥了,放上南瓜,红薯,或者是山药,莲子这些滋补的东西,喝着舒服又养身,“人家都说粥最养人,还暖胃,” “可那是人家没病的人喝的,您有消渴症,这粥就得选择性的喝了,要喝也得是粗粮的,”薛琰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姜老太太的食谱。 现在她是许家的孙女许静昭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可一定得稳稳当当的。 而且她跟姜老太太一番话下来,并没有看出来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有明显的厌恶,至于说话的态度问题,一个久病的老人,还是惯掌权柄的,薛琰可以理解,也相信假以时日可以跟她搞好关系。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姜老太太正要拉着薛琰再仔细问问,就听外头小丫头禀报说大儿媳徐氏来了,“来了就进来,自家娘们儿还用客套?难不成还叫老婆子出去迎接?” 许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门第,许老太爷许三喜货郎起家,真正发达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姜老太太当初跟着丈夫置下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关在宅门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儿媳妇跟前,从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说,没那么多讲究。 姜老太太自己能干,也喜欢能干人儿。 徐氏自打丈夫许耀宗去了之后,先是姜老太太叫她给自己当帮手,可是帮了一阵儿,却发现这个媳妇心眼太小,眼皮子又浅,除了添乱不会帮忙,干脆就把她留家里专心带孙子许思安了。 后来许静昭大了些郭氏能腾开手了,姜老太太连家里的事都不叫徐氏沾手了,直接将内务交给了郭氏,外头她一个人大权独揽,硬是将许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徐氏在外头听见婆婆的话,也不敢怠慢,低头进了屋子,“我听说娘腿又疼了,就过来看看,” 哼,自己疼了两天了,昨天更是一夜没睡好,徐氏的院子离她的正院最近,却这会儿才来,姜老太太不满的撇撇嘴,没理徐氏。 婆婆不理会自己那是常事,徐氏早就习惯了,她也是听说郭太太带着许静昭过来了,才赶快跑过来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许静昭身上,这小丫头在汴城呆了半年,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哟,静昭也回来啦?要不是在你奶奶这儿碰见,伯娘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徐氏长的胖乎乎的,细眉长眼脸上一点皱纹都不看见,一身石青绣了金线的袄裙,脑后的圆髻上别了一支赤金长簪,圆润的腕子上戴了一对光面儿大金镯。 薛琰发现徐氏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和善的阔太太,只是她冲自己一笑,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黄黄的牙,那笑容真跟哭没什么差别了。 薛琰记忆里这位大伯娘并不喜欢郭氏母女,尤其是看到许静昭,不是冷笑,就是直接笑话她是个女儿,“不能承继许家,替老太太分忧”,因此只淡淡的冲她点点头,“大伯娘来了,我前天回家的,路上中了暑气,就没有去给大伯娘请安。” “去不去的没啥要紧的,出必告返必面,那都是对长辈的,我这种寡妇家家的,当不得大小姐请安,” 徐氏酸溜溜的看着许静昭,姜老太太发过话,二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二房将来也是要分走许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的,想着那么大笔款子就归了个外姓人,徐氏就笑不出来,这死丫头怎么不干脆一病不起呢? 薛琰不明白徐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是可是那种叫人随便给疙瘩吃的人,“瞧大伯娘说的,我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但大伯娘就算是念着骨肉情,也别当着奶奶跟我娘的面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话啊,多伤人啊!” 薛琰一句话说的徐氏红了脸,她成天在人前摆出未亡人的姿态装惯了,居然把婆婆跟弟媳也是寡妇的事情给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徐氏看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眼,都是寡妇,可老太太手握许家的大权一把年纪了还死死不放,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儿子送的那么远去读洋书! 至于老二媳妇,比自己出身好,也更会讨死老太太的欢心,没男人也没有生下带把的,却越过自己成了管家太太。 暗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去?! 这样的两个两个女人就算是寡妇,也比自己活的滋润太多了,想到这里,徐氏挺了挺腰,“哟,静昭真是去汴城读大书的人,这都会指摘伯娘了,” 她嘴一撇冲姜老太太道,“娘啊,叫一个小辈儿这么指着鼻子教训,媳妇还有什么活头儿啊,不如媳妇去找我家大爷算了……” 她一指马车,“我重坐回去?”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102.第 102 章 此为防盗章  应该是了, 这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别看顾乐棠一身儿西服穿着,思想估计还在大清呢, “真的害羞了?放心,我对你没兴趣,更不会占你便宜,” 吓唬一下可以, 但占病人便宜的事情薛琰是绝对不会做的。 原来是摸自己发没发烧,顾乐棠有些尴尬的坐下来,“你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 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 “行了,我走了, 你休息吧。” “呃,那个, ”顾乐棠挠挠头, “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 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 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 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 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许静安冲徐氏一瞪眼,“娘,老太太回来了,您不快些过去请安,找我干什么?” 叫外人看见,只会笑话许家没有规矩,不分长幼。 徐氏委屈的扁扁嘴,“老太太我天天儿伺候,你娘不是快一年了才见一回嘛?” 但她不敢违逆儿子的话,甩着帕子往姜老太太身边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下车了,我还准备去扶您呢!” “哎呀静昭,叫我说,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要打仗了,”徐申氏连忙摆手,一个赔钱货,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我还有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103.第 103 章 此为防盗章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 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大伯娘,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 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 低下头时, 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 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 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 您不想吃大肉, 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 心里不以为然, “瞧咱们静昭, 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炎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那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蔡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104.第 104 章 此为防盗章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 “行, 就照你说的, 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 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 在富荣院里哭, 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 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被放出来之后, 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 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 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 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 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 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 “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 “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姜银凤一生的艰辛跟做下的事业? 姜老太太彻底动了心,就听薛琰又道,“奶奶,您这么能干,就得叫大伙都知道,您一个没读书过的小女子,一点儿都不比那些自以为是大爷的男人们差!他们能干成的,干不成的,你都干成了!” 姜老太太心中的豪气也被薛琰给激起来了,“好,就照静昭说的办,既然是我的六十大寿,那咱们就弄些响动出来,做点跟别家不一样的事,” 她叹了口气,“当年你爷爷当货郎,可不止是走街串巷,那是一出去多少天,挨村儿的跑啊,晴天还好,遇上雨雪天,回来都是两腿的泥,他最费的也是鞋了!”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爱生事,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关键是操心啊,“这么长条路,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办,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薛琰被姜老太太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连忙跑到她身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你可想错了,我娘又教训我呢,” 她作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您是老祖宗,快替孙女出气!叫我娘不许管我!” “嗯,老二家的,以后啊不许你拿规矩管着我们静昭,”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我跟你说个办法,你要是实在想管她的时候,就看看徐家的,还有李家的那些姑娘们,一比啊,就知道咱们静昭有多好了。”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105.第 105 章 此为防盗章 这个薛琰有印象, 徐家三位未嫁的小姐,老二徐云娇,老三徐云俏, 老四徐云瑶, 三个堂姐妹,从十七到十四全都盯着许静安呢! 尤其是老三徐云俏, 是长房也就是徐氏大嫂的二女儿,貌似竞争力最强。 徐家大太太徐申氏一接到小姑送的消息, 立马就往许家来了, 如今的徐家可都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 “你放心, 咱们骨肉至亲, 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 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 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 “我这也是为你好,” 她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别忘了, 你们许家可不止你们长房这一房, 与其等着那死老婆子给你分, 还不如事先捞到自己手里保险呢!” 她见徐氏不接话,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你放心,将来云俏要是嫁过来,嫁妆上我绝不亏了她,管保你满意!” 徐家四个女儿,老大老三是徐申氏生的,老二是二房的,老四是三房的,徐申氏是一定要把女儿嫁到许家,成为许家万贯家财的女主人才行! 徐氏今天先是差点被赶回娘家,后来又差点儿被姜老太太给吊死,她一回到富荣院就叫人赶紧给大嫂送信儿了,可没想到这人来是来了,一点儿都不关心她怎么了,张口就是油坊的事跟静安的婚事。 别的她帮帮娘家也就罢了,但儿子的婚事绝对不行! 她才不要儿媳被人说起来就是油坊家的闺女呢,这种气她可是受了一辈子了,她的儿子在京都上大学,以后当然要娶当官家的小姐,得是那种上过洋学堂的! “嫂子你歇歇吧,”徐氏瞪了徐申氏一眼,“你真把我当小姑子,就不会看不见我现在的样子了!”问都不问一句,还成天骨肉骨肉的。 徐申氏这才好好看徐氏,这一看真的吓了一跳。 徐氏整张脸都是肿的,两只眼睛跟个核桃似的,“俊燕,你这是怎么了?”她仔细看看徐氏的脸,没青,看来不是叫人打了,“谁叫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谁,还能有谁?”徐氏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她霍的站起身,“还不是你跟大哥!?” 她跟她男人?不可能啊,她们两口子可是把小姑子当祖宗一样供着的,生怕哪点儿伺候不好了,断了自家的财路跟女儿的前程,“燕儿,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大哥只差没把心肝儿都扒出来叫你吃了,哪敢叫你受委屈?” 徐申氏说着,一拍大腿也哭上了。 嫂子一哭,徐氏顿时没了脾气,她默默地抹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没忍住,“你求我的事我跟那死老太婆说了,她说,” 徐申氏立马不哭了,瞪大眼睛等着徐氏往下说,“她说以后许家的油料都不在咱们家的油坊里出油了!” “啥?!” 这句话跟个大锺子一样,把徐申氏砸的七荦八素的,“你到底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 这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吗?“俊燕,这些年嫂子可没亏待过你,那些钱你可是拿走不老少呢!” 徐申氏每年交给徐氏的钱她可都记着账呢,十年下来,足有上万大洋了,这些钱又经过徐家老大的手,置了田地铺子,交到徐氏手里。 徐氏这钱捞的轻松,现在捞够了说不管就不管,她们怎么办?她们长房可是有一家老婆要养活呢,尤其是下头还有老二老三盯着,要是许家的生意丢了,那两个狼崽子还不把她们长房给撕吃了? 徐氏被徐申氏的态度吓了一跳,她不悦的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年你跟大哥拿走的也不少了,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会不帮你?” 想到今天姜老太太的态度,徐氏更生气了,但她又不愿意被徐申氏知道自己差点被姜老太太给逼死,“我叫你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年的棉籽儿我看是不行了,这样吧,我已经叫人往京都给静安拍电报了,他回来了,就没事了。” 那倒是,徐申氏忙擦干眼泪,陪笑道,“瞧我,一听说姜老太太不许咱们拉棉籽儿,就急了,倒把静安给忘了,” 许静安才是许家未来的当家人,就算是姜老太太又如何?将来这一大摊子家业还不都是许静安的?“那我们再等等。” 只要许静安回来了,叫自己男人哄着许静安往许家棉庄上去一趟,她就不信姓丁的敢不叫她们拉棉籽儿! 徐氏想给嫂子一记白眼,但她的眼皮肿的太狠了,眼白实在是露不出来,“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回去跟大哥说清楚就行了。” “放心放心,”徐申氏冲徐氏“大度”的摆摆手,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许静安要回来的事儿给完全吸引了,“这静安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京都的课业那么忙吗、” “要说也是,咱们静安可是头一个去京都上学的洋学生呢,”许静安念的是洋人在京都开的汇文大学,想到这个徐申氏就得意的不行。 她早把自己完全代入丈母娘的身份了,“他还得再读几年才能回来?去年京都学生闹的那么凶,也亏得你心大,要是我,早叫人去京都接静安回来了!” 去年这时候京都抓了上千闹事的学生,就是千里之外的洛平也都听说了,徐氏叹了口气,“你又提这个,老太太不是叫人去接了,他不肯回来啊!” 也亏得老太太英明,知道未必能把人接回来,特地派了几个铺子里见多识广的掌柜过去,硬是将许静安看在他京都的寓所里不许出去走动。 提起儿子,嫂子比自己还来劲儿呢,徐氏冷哼一声,“你们云霄呢?听说又叫人退回来了?” 不说徐家的家世了,就冲着徐云霄这个侄子,徐氏也不会同意儿子娶了徐云俏的,弄这么个小舅子,还不把儿子拖累死? 她帮娘家,是她当女儿的应尽的本分,许静安可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不能被这些人拖累了。 听小姑子提起儿子,徐申氏有些尴尬,“瞧你,静安是读书种子,能到京都念书,云霄随了你大哥了,他不是那块料,你大哥决定了,干脆叫他回油坊好好学学,云霄说了,现在外头都时兴西洋的东西,咱们油坊啊,也想买外国的机器榨油,” 说到这儿徐申氏灵机一动,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氏,自己小姑子手里的银洋可不老少,要是能叫她拿出来一些买机器,那就太好了,“燕儿,等静安回来要不你替我问问他?看这西洋的东西是不是更挣钱?” 西洋的东西当然好了,不然姜老太太也不会说要把棉籽送到省城去榨,“嗯,等静安回来了我替你问问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徐申氏更的关心的是这个,“说起来我们云俏都快一年没见着静安了,” 许静安自打去了京都,就跟没王蜂一样,成天喊都喊不回来,就连今年过年,都说在学校补课不肯回家过年,后来又听说是去了金陵府同窗那里,这要万一在外头相中一个带回来,她家云俏可怎么办? “唉,这静安的年纪可不小了,咱们洛平像他这种年纪,孩子都跑地满了,你可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了,老太太难道不想抱曾孙?” 徐氏见徐申氏又老话重提,皱了皱眉,“静安的婚事不是我能作主的,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什么样的小姐娶不到?不是我吹,每次出门,那些带着闺女往我跟前儿凑的太太们少了?” 她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云俏是我的亲侄女,要是能作主,我会叫你们一直等着?我看啊,你还是给云俏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儿定下吧,静安啊,” 徐氏端起茶抿了一口,“我觉摸着老太太是想往上寻呢,这不咱们洛平才来的这个张道尹,听说家里就有好几位小姐呢,还有跟我们许家常来常往的马旅长,家里也有两位小姐呢!” 她的儿子,怎么着也得从这些人家里挑儿媳,徐氏越想越真,“大嫂你说,这张道尹家的小姐,听说也是在外头读洋书的,这倒是跟咱们静安能说得来,啧,我就怕这见过世面的小姐脾气各色,跟我处不来,” “马旅长吧,他那两位小姐是家里的老妻生的,听说一直在老家呆着,我又怕她们乡下人见识少,”徐氏叹了口气,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是不知道,那边咱们的许家大小姐,去了一趟汴城,也长本事了呢!” 二房的那个丫头? 徐申氏拧眉,“那小丫头片子成天闷不吭声的,怎么?她还敢气你?”小姑这样子,肯定是受气了。 终于可以跟人好好骂一骂二房了,徐氏痛快的把这些天的郁闷一吐为快了。 “我知道,你是她亲娘,最疼她的就是你了,我是想着啊,如今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会变成啥样子,我是想不出来,”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薛琰跟着郭郭太太人还没有进姜老太太的屋门,就听见姜老太太在发脾气骂丫鬟,看来今天老太太的气性很大啊。 “娘,” 106.第 106 章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 “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 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 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 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 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 这一层一层的,麻烦不说, 还热的很, 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 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 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 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 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 “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徐申氏在前头噗嗤一笑,这女大不中留,许静昭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能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嘛?不过她听听也好,就凭蔡幼文的长相,相信还是能哄住这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的,“二太太,我也顶喜欢静昭的,刚好也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呢,” 半个多月的相处,姜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觉得她安静的有些木讷,又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成天在一起,才发现孙女虽然话不多,但性子其实挺开朗的,最叫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脑子清楚有主意,“嗯,静昭想来就跟着吧,她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也得叫她知道。” 她不反对郭太太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但大家闺秀不等于任事不懂,孙女如今这样子挺好的,天真可爱偏心里敞亮,既是来提她的亲事,叫孩子听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家大孙子成天喊着婚姻自主呢,小孙女就算是不能自主,起码也得多听见家,挑一家自己跟孙女都满意的嫁了。 这才叫两全其美呢! …… 等听完徐申氏的话,薛琰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原来给自己奶奶做媒,坑了她一辈子的人居然是徐氏跟她娘家!? 可是蔡家真的有徐申氏说的那么好? 什么成婚之后就分家,奶奶明明在蔡家当了多年的小媳妇,跟着自己的老奶跟蔡家长房的两个保姆一样,一直熬到爷爷蔡幼文升了少尉,才算是将家分了! 薛琰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的时候,亲耳听奶奶说过初嫁到蔡家的日子,一个新媳妇要下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偏她是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切咸菜丝都不会,又不敢叫人知道,只要切出一根粗的,就赶快偷偷塞到嘴里自己吃了。 当时奶奶笑言,可把她咸死了。 而且她还曾经说过,因为公公早逝,爷爷又远在陕西,她跟婆婆还有小姑在蔡家一点地位跟依仗都没有,就是当家大伯娘家里随便来个亲戚,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奶奶曾经感叹过,她是从嫁人那天起,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自己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时候真的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就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徐申氏嘴里,居然是人丁兴旺,家底丰厚,当家王太太性子豁达,四太太刘氏厚道和善,蔡家男子个个有出息。 排行老四的蔡幼文不但一表人才,人品出众,更是年少有为,在福音堂中学的时候就成绩优异,还懂洋文,只等成了亲,就随蔡家老三沙场上搏功名去,将来一定会前程大好! 呵呵,就算是自己的亲爷爷,薛琰也不能不说,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姜老太太听徐申氏说的天花乱坠,并没有表态,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媒人的嘴了,尤其是来说媒的还是徐申氏! 蔡家是个什么境况姜老太太还是知道一些的,蔡家几兄弟也都算是有出息,但徐申氏提的却是最没有出息的四房,孙女命苦,连亲爹都没见着一眼,跟着三个寡妇长到十六,难不成还要去伺候一个寡妇婆婆? “那个刘四太太,我怎么就没见过一回?”姜老太太等徐申氏说完了捧着茶碗喝茶,才皱眉问郭氏。 郭氏也在想徐申氏的话,她对这个刘四太太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媳妇也没有见过她,”她赧然一笑,“要不是亲家太太提起,我竟不知道蔡家还有这位太太?” 啊?徐申氏强笑一声,“蔡家四爷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刘太太一直在家轻易不出门的,如今改元了,朝廷也没了皇帝,不然啊,我觉得蔡家都会给她申个节妇的旌表了!” 刘太太是节妇? 这年头儿只要家里养得起,有几个愿意再走一家的? 许家可坐着三个丧夫之人呢,姜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扯扯嘴角,“听起来这位四太太可是太软和了些,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儿女想想啊,这亲娘都立不起来……” 她跟蔡家的王太太也是见过几回的,那可不是什么豁达人,确切的说是个势利刻薄之人还差不多,跟这样的人当妯娌,那日子可不会好过。 “娘您没见过四太太,媳妇是见过的,有一次去庙里烧香,遇见过,确实是个极好说话的,咱们静昭嫁过去,上头没有厉害婆婆这一条,就够享福的了,”徐氏忙替嫂子打圆场,她看出来姜老太太不怎么动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把许静昭赶快嫁了。 “大伯娘?您真的在庙里见过刘四太太?”薛琰惊讶的看着徐氏,“哪间寺庙啊?” 徐氏以为薛琰不信她真见过刘四太太,“还能是哪间?就是咱家常年供奉的白马寺跟香山寺嘛,哟,这一说,我还见过她不止一回呢!” “这样啊?”薛琰歪头看着徐申氏,“亲家伯娘刚才也说了,蔡家大爷是福音堂的会长,二爷是牧师,那蔡家应该一家子都是教徒了,” 她笑眯眯的回望徐氏,“刘四太太居然跑到庙里烧香?” 当她傻瓜啊?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炎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那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蔡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这一层一层的,麻烦不说,还热的很,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107.第 107 章 此为防盗章 “咱们一点点来啊, 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 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 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 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 “好,就这么办,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 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 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 ”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 “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 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 郭太太急了, 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薛琰被姜老太太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连忙跑到她身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你可想错了,我娘又教训我呢,” 她作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您是老祖宗,快替孙女出气!叫我娘不许管我!” “嗯,老二家的,以后啊不许你拿规矩管着我们静昭,”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我跟你说个办法,你要是实在想管她的时候,就看看徐家的,还有李家的那些姑娘们,一比啊,就知道咱们静昭有多好了。”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碘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打的自己生疼,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108.第 108 章 此为防盗章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 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 “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 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 榆钱儿, 灰灰菜的, 在大户人家是野味, 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 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 “嗯, 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 “静昭, 你不知道, 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 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姜老太太看向薛琰的目光中满是赞许,“静昭说的没错,这种分家的承诺根本不能信,如果她们真的有心,先分家啊!” 恐怕蔡家还舍不得出一份家业给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她抚掌道,“然后咱们再在路口修个亭子,给奶奶立碑立传,叫过往的行人都知道,洛平城有个姜老太太,不但陪着许老爷子赤手空拳挣下一大份家业,还心怀百姓,一心为乡民做好事!”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打的自己生疼,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109.第 109 章 此为防盗章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 “行了, 我走了, 你休息吧。” “呃, 那个, ”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 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 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 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 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 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 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 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 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 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 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 薛琰也有些遗憾, 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 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 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 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许静安冲徐氏一瞪眼,“娘,老太太回来了,您不快些过去请安,找我干什么?” 叫外人看见,只会笑话许家没有规矩,不分长幼。 徐氏委屈的扁扁嘴,“老太太我天天儿伺候,你娘不是快一年了才见一回嘛?” 但她不敢违逆儿子的话,甩着帕子往姜老太太身边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下车了,我还准备去扶您呢!” 薛琰一路上也看了,许家的铺子,布庄,粮庄,油铺,南北货应有尽有,杂货铺更多了,挂着许家招牌的就有好几家,“这些虽然利润不能跟洋行钱庄比,但薄利多销,而且老百姓也离不了。” 姜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静昭说的没错,咱们一家子都是女人,大生意做不了,也不想沾,就这么小打小闹的,” 她冲许静昭得意的一笑,“其实也不少赚钱!” 可不是么,尤其是许家洛河上还有几艘货船,那才是厚利的生意。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这一层一层的,麻烦不说,还热的很,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徐申氏在前头噗嗤一笑,这女大不中留,许静昭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能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嘛?不过她听听也好,就凭蔡幼文的长相,相信还是能哄住这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的,“二太太,我也顶喜欢静昭的,刚好也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呢,” 半个多月的相处,姜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觉得她安静的有些木讷,又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成天在一起,才发现孙女虽然话不多,但性子其实挺开朗的,最叫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脑子清楚有主意,“嗯,静昭想来就跟着吧,她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也得叫她知道。” 她不反对郭太太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但大家闺秀不等于任事不懂,孙女如今这样子挺好的,天真可爱偏心里敞亮,既是来提她的亲事,叫孩子听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家大孙子成天喊着婚姻自主呢,小孙女就算是不能自主,起码也得多听见家,挑一家自己跟孙女都满意的嫁了。 这才叫两全其美呢! …… 等听完徐申氏的话,薛琰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原来给自己奶奶做媒,坑了她一辈子的人居然是徐氏跟她娘家!? 可是蔡家真的有徐申氏说的那么好? 什么成婚之后就分家,奶奶明明在蔡家当了多年的小媳妇,跟着自己的老奶跟蔡家长房的两个保姆一样,一直熬到爷爷蔡幼文升了少尉,才算是将家分了! 薛琰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的时候,亲耳听奶奶说过初嫁到蔡家的日子,一个新媳妇要下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偏她是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切咸菜丝都不会,又不敢叫人知道,只要切出一根粗的,就赶快偷偷塞到嘴里自己吃了。 当时奶奶笑言,可把她咸死了。 而且她还曾经说过,因为公公早逝,爷爷又远在陕西,她跟婆婆还有小姑在蔡家一点地位跟依仗都没有,就是当家大伯娘家里随便来个亲戚,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奶奶曾经感叹过,她是从嫁人那天起,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自己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时候真的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就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徐申氏嘴里,居然是人丁兴旺,家底丰厚,当家王太太性子豁达,四太太刘氏厚道和善,蔡家男子个个有出息。 排行老四的蔡幼文不但一表人才,人品出众,更是年少有为,在福音堂中学的时候就成绩优异,还懂洋文,只等成了亲,就随蔡家老三沙场上搏功名去,将来一定会前程大好! 呵呵,就算是自己的亲爷爷,薛琰也不能不说,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姜老太太听徐申氏说的天花乱坠,并没有表态,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媒人的嘴了,尤其是来说媒的还是徐申氏! 蔡家是个什么境况姜老太太还是知道一些的,蔡家几兄弟也都算是有出息,但徐申氏提的却是最没有出息的四房,孙女命苦,连亲爹都没见着一眼,跟着三个寡妇长到十六,难不成还要去伺候一个寡妇婆婆? “那个刘四太太,我怎么就没见过一回?”姜老太太等徐申氏说完了捧着茶碗喝茶,才皱眉问郭氏。 郭氏也在想徐申氏的话,她对这个刘四太太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媳妇也没有见过她,”她赧然一笑,“要不是亲家太太提起,我竟不知道蔡家还有这位太太?” 啊?徐申氏强笑一声,“蔡家四爷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刘太太一直在家轻易不出门的,如今改元了,朝廷也没了皇帝,不然啊,我觉得蔡家都会给她申个节妇的旌表了!” 刘太太是节妇? 这年头儿只要家里养得起,有几个愿意再走一家的? 许家可坐着三个丧夫之人呢,姜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扯扯嘴角,“听起来这位四太太可是太软和了些,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儿女想想啊,这亲娘都立不起来……” 她跟蔡家的王太太也是见过几回的,那可不是什么豁达人,确切的说是个势利刻薄之人还差不多,跟这样的人当妯娌,那日子可不会好过。 “娘您没见过四太太,媳妇是见过的,有一次去庙里烧香,遇见过,确实是个极好说话的,咱们静昭嫁过去,上头没有厉害婆婆这一条,就够享福的了,”徐氏忙替嫂子打圆场,她看出来姜老太太不怎么动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把许静昭赶快嫁了。 “大伯娘?您真的在庙里见过刘四太太?”薛琰惊讶的看着徐氏,“哪间寺庙啊?” 110.第 110 章 此为防盗章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 “娘说的也是, 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 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 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 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 郭太太不怕舍嫁妆, 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 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 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 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 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 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 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 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她抚掌道,“然后咱们再在路口修个亭子,给奶奶立碑立传,叫过往的行人都知道,洛平城有个姜老太太,不但陪着许老爷子赤手空拳挣下一大份家业,还心怀百姓,一心为乡民做好事!”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姜老太太瞟了一眼躲在郭氏后头缩着脖子一脸可怜相儿的孙女,心道这孩子出去上了两天学,倒是比以前伶俐多了,以前叫郭氏什么女戒女德教的,跟个没嘴儿的葫芦一样,现在也知道替自己亲娘说话了。 “静昭说错你啦?成天‘寡妇’长‘寡妇’短的,你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还是拿刀剜我跟淑娴的心呢?” “媳妇我不也,”徐氏被姜老太太骂的嘟着嘴,脸上还是颇不服气,她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就凭这一点,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欢她,看着许静安的面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111.第 111 章 此为防盗章 不这但是狠而且还蠢啊! 为这样的蠢货求情,她觉得好亏, “奶奶, 您别跟大伯娘生气了, 她不过是想着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呢,不过大伯娘,您就算是要回报娘家,也不能这么做啊, 就如您所说,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 那您也不能拿着大哥的东西贴亲家伯娘啊,大哥才是您亲生的不是?” 薛琰暗暗的撇嘴, “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 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 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 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 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 “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 打的自己生疼, 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许静安冲徐氏一瞪眼,“娘,老太太回来了,您不快些过去请安,找我干什么?” 叫外人看见,只会笑话许家没有规矩,不分长幼。 112.第 112 章 此为防盗章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 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 倒是郭氏, 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徐氏尴尬的笑笑,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 娘您长命百岁, 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 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 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大伯娘, 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 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 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 都不用问, 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 “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徐氏尴尬的笑笑,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大伯娘,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113.第 113 章 此为防盗章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 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行了,我走了, 你休息吧。”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 “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 薛琰冲他点了点头, 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 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 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 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 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 上战场都成, 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薛琰也有些遗憾, 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 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 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 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许静安冲徐氏一瞪眼,“娘,老太太回来了,您不快些过去请安,找我干什么?” 叫外人看见,只会笑话许家没有规矩,不分长幼。 徐氏委屈的扁扁嘴,“老太太我天天儿伺候,你娘不是快一年了才见一回嘛?” 但她不敢违逆儿子的话,甩着帕子往姜老太太身边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下车了,我还准备去扶您呢!” 徐家表小姐? 这个薛琰有印象,徐家三位未嫁的小姐,老二徐云娇,老三徐云俏,老四徐云瑶,三个堂姐妹,从十七到十四全都盯着许静安呢! 尤其是老三徐云俏,是长房也就是徐氏大嫂的二女儿,貌似竞争力最强。 徐家大太太徐申氏一接到小姑送的消息,立马就往许家来了,如今的徐家可都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你放心,咱们骨肉至亲,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她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别忘了,你们许家可不止你们长房这一房,与其等着那死老婆子给你分,还不如事先捞到自己手里保险呢!” 她见徐氏不接话,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你放心,将来云俏要是嫁过来,嫁妆上我绝不亏了她,管保你满意!” 徐家四个女儿,老大老三是徐申氏生的,老二是二房的,老四是三房的,徐申氏是一定要把女儿嫁到许家,成为许家万贯家财的女主人才行! 徐氏今天先是差点被赶回娘家,后来又差点儿被姜老太太给吊死,她一回到富荣院就叫人赶紧给大嫂送信儿了,可没想到这人来是来了,一点儿都不关心她怎么了,张口就是油坊的事跟静安的婚事。 别的她帮帮娘家也就罢了,但儿子的婚事绝对不行! 她才不要儿媳被人说起来就是油坊家的闺女呢,这种气她可是受了一辈子了,她的儿子在京都上大学,以后当然要娶当官家的小姐,得是那种上过洋学堂的! “嫂子你歇歇吧,”徐氏瞪了徐申氏一眼,“你真把我当小姑子,就不会看不见我现在的样子了!”问都不问一句,还成天骨肉骨肉的。 徐申氏这才好好看徐氏,这一看真的吓了一跳。 徐氏整张脸都是肿的,两只眼睛跟个核桃似的,“俊燕,你这是怎么了?”她仔细看看徐氏的脸,没青,看来不是叫人打了,“谁叫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谁,还能有谁?”徐氏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她霍的站起身,“还不是你跟大哥!?” 她跟她男人?不可能啊,她们两口子可是把小姑子当祖宗一样供着的,生怕哪点儿伺候不好了,断了自家的财路跟女儿的前程,“燕儿,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大哥只差没把心肝儿都扒出来叫你吃了,哪敢叫你受委屈?” 徐申氏说着,一拍大腿也哭上了。 嫂子一哭,徐氏顿时没了脾气,她默默地抹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没忍住,“你求我的事我跟那死老太婆说了,她说,” 徐申氏立马不哭了,瞪大眼睛等着徐氏往下说,“她说以后许家的油料都不在咱们家的油坊里出油了!” “啥?!” 这句话跟个大锺子一样,把徐申氏砸的七荦八素的,“你到底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 这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吗?“俊燕,这些年嫂子可没亏待过你,那些钱你可是拿走不老少呢!” 徐申氏每年交给徐氏的钱她可都记着账呢,十年下来,足有上万大洋了,这些钱又经过徐家老大的手,置了田地铺子,交到徐氏手里。 徐氏这钱捞的轻松,现在捞够了说不管就不管,她们怎么办?她们长房可是有一家老婆要养活呢,尤其是下头还有老二老三盯着,要是许家的生意丢了,那两个狼崽子还不把她们长房给撕吃了? 徐氏被徐申氏的态度吓了一跳,她不悦的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年你跟大哥拿走的也不少了,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会不帮你?” 想到今天姜老太太的态度,徐氏更生气了,但她又不愿意被徐申氏知道自己差点被姜老太太给逼死,“我叫你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年的棉籽儿我看是不行了,这样吧,我已经叫人往京都给静安拍电报了,他回来了,就没事了。” 那倒是,徐申氏忙擦干眼泪,陪笑道,“瞧我,一听说姜老太太不许咱们拉棉籽儿,就急了,倒把静安给忘了,” 许静安才是许家未来的当家人,就算是姜老太太又如何?将来这一大摊子家业还不都是许静安的?“那我们再等等。” 只要许静安回来了,叫自己男人哄着许静安往许家棉庄上去一趟,她就不信姓丁的敢不叫她们拉棉籽儿! 徐氏想给嫂子一记白眼,但她的眼皮肿的太狠了,眼白实在是露不出来,“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回去跟大哥说清楚就行了。” “放心放心,”徐申氏冲徐氏“大度”的摆摆手,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许静安要回来的事儿给完全吸引了,“这静安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京都的课业那么忙吗、” “要说也是,咱们静安可是头一个去京都上学的洋学生呢,”许静安念的是洋人在京都开的汇文大学,想到这个徐申氏就得意的不行。 她早把自己完全代入丈母娘的身份了,“他还得再读几年才能回来?去年京都学生闹的那么凶,也亏得你心大,要是我,早叫人去京都接静安回来了!” 去年这时候京都抓了上千闹事的学生,就是千里之外的洛平也都听说了,徐氏叹了口气,“你又提这个,老太太不是叫人去接了,他不肯回来啊!” 也亏得老太太英明,知道未必能把人接回来,特地派了几个铺子里见多识广的掌柜过去,硬是将许静安看在他京都的寓所里不许出去走动。 提起儿子,嫂子比自己还来劲儿呢,徐氏冷哼一声,“你们云霄呢?听说又叫人退回来了?” 不说徐家的家世了,就冲着徐云霄这个侄子,徐氏也不会同意儿子娶了徐云俏的,弄这么个小舅子,还不把儿子拖累死? 她帮娘家,是她当女儿的应尽的本分,许静安可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不能被这些人拖累了。 听小姑子提起儿子,徐申氏有些尴尬,“瞧你,静安是读书种子,能到京都念书,云霄随了你大哥了,他不是那块料,你大哥决定了,干脆叫他回油坊好好学学,云霄说了,现在外头都时兴西洋的东西,咱们油坊啊,也想买外国的机器榨油,” 说到这儿徐申氏灵机一动,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氏,自己小姑子手里的银洋可不老少,要是能叫她拿出来一些买机器,那就太好了,“燕儿,等静安回来要不你替我问问他?看这西洋的东西是不是更挣钱?” 西洋的东西当然好了,不然姜老太太也不会说要把棉籽送到省城去榨,“嗯,等静安回来了我替你问问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徐申氏更的关心的是这个,“说起来我们云俏都快一年没见着静安了,” 许静安自打去了京都,就跟没王蜂一样,成天喊都喊不回来,就连今年过年,都说在学校补课不肯回家过年,后来又听说是去了金陵府同窗那里,这要万一在外头相中一个带回来,她家云俏可怎么办? “唉,这静安的年纪可不小了,咱们洛平像他这种年纪,孩子都跑地满了,你可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了,老太太难道不想抱曾孙?” 徐氏见徐申氏又老话重提,皱了皱眉,“静安的婚事不是我能作主的,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什么样的小姐娶不到?不是我吹,每次出门,那些带着闺女往我跟前儿凑的太太们少了?” 她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云俏是我的亲侄女,要是能作主,我会叫你们一直等着?我看啊,你还是给云俏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儿定下吧,静安啊,” 114.第 114 章 此为防盗章 这个薛琰有印象, 徐家三位未嫁的小姐,老二徐云娇, 老三徐云俏, 老四徐云瑶,三个堂姐妹,从十七到十四全都盯着许静安呢! 尤其是老三徐云俏,是长房也就是徐氏大嫂的二女儿, 貌似竞争力最强。 徐家大太太徐申氏一接到小姑送的消息, 立马就往许家来了, 如今的徐家可都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 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 “你放心,咱们骨肉至亲,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 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 语重心长道, “我这也是为你好, ” 她指了指寒芳院方向, “你别忘了, 你们许家可不止你们长房这一房, 与其等着那死老婆子给你分, 还不如事先捞到自己手里保险呢!” 她见徐氏不接话,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你放心,将来云俏要是嫁过来,嫁妆上我绝不亏了她,管保你满意!” 徐家四个女儿,老大老三是徐申氏生的,老二是二房的,老四是三房的,徐申氏是一定要把女儿嫁到许家,成为许家万贯家财的女主人才行! 徐氏今天先是差点被赶回娘家,后来又差点儿被姜老太太给吊死,她一回到富荣院就叫人赶紧给大嫂送信儿了,可没想到这人来是来了,一点儿都不关心她怎么了,张口就是油坊的事跟静安的婚事。 别的她帮帮娘家也就罢了,但儿子的婚事绝对不行! 她才不要儿媳被人说起来就是油坊家的闺女呢,这种气她可是受了一辈子了,她的儿子在京都上大学,以后当然要娶当官家的小姐,得是那种上过洋学堂的! “嫂子你歇歇吧,”徐氏瞪了徐申氏一眼,“你真把我当小姑子,就不会看不见我现在的样子了!”问都不问一句,还成天骨肉骨肉的。 徐申氏这才好好看徐氏,这一看真的吓了一跳。 徐氏整张脸都是肿的,两只眼睛跟个核桃似的,“俊燕,你这是怎么了?”她仔细看看徐氏的脸,没青,看来不是叫人打了,“谁叫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谁,还能有谁?”徐氏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她霍的站起身,“还不是你跟大哥!?” 她跟她男人?不可能啊,她们两口子可是把小姑子当祖宗一样供着的,生怕哪点儿伺候不好了,断了自家的财路跟女儿的前程,“燕儿,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大哥只差没把心肝儿都扒出来叫你吃了,哪敢叫你受委屈?” 徐申氏说着,一拍大腿也哭上了。 嫂子一哭,徐氏顿时没了脾气,她默默地抹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没忍住,“你求我的事我跟那死老太婆说了,她说,” 徐申氏立马不哭了,瞪大眼睛等着徐氏往下说,“她说以后许家的油料都不在咱们家的油坊里出油了!” “啥?!” 这句话跟个大锺子一样,把徐申氏砸的七荦八素的,“你到底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 这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吗?“俊燕,这些年嫂子可没亏待过你,那些钱你可是拿走不老少呢!” 徐申氏每年交给徐氏的钱她可都记着账呢,十年下来,足有上万大洋了,这些钱又经过徐家老大的手,置了田地铺子,交到徐氏手里。 徐氏这钱捞的轻松,现在捞够了说不管就不管,她们怎么办?她们长房可是有一家老婆要养活呢,尤其是下头还有老二老三盯着,要是许家的生意丢了,那两个狼崽子还不把她们长房给撕吃了? 徐氏被徐申氏的态度吓了一跳,她不悦的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年你跟大哥拿走的也不少了,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会不帮你?” 想到今天姜老太太的态度,徐氏更生气了,但她又不愿意被徐申氏知道自己差点被姜老太太给逼死,“我叫你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年的棉籽儿我看是不行了,这样吧,我已经叫人往京都给静安拍电报了,他回来了,就没事了。” 那倒是,徐申氏忙擦干眼泪,陪笑道,“瞧我,一听说姜老太太不许咱们拉棉籽儿,就急了,倒把静安给忘了,” 许静安才是许家未来的当家人,就算是姜老太太又如何?将来这一大摊子家业还不都是许静安的?“那我们再等等。” 只要许静安回来了,叫自己男人哄着许静安往许家棉庄上去一趟,她就不信姓丁的敢不叫她们拉棉籽儿! 徐氏想给嫂子一记白眼,但她的眼皮肿的太狠了,眼白实在是露不出来,“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回去跟大哥说清楚就行了。” “放心放心,”徐申氏冲徐氏“大度”的摆摆手,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许静安要回来的事儿给完全吸引了,“这静安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京都的课业那么忙吗、” “要说也是,咱们静安可是头一个去京都上学的洋学生呢,”许静安念的是洋人在京都开的汇文大学,想到这个徐申氏就得意的不行。 她早把自己完全代入丈母娘的身份了,“他还得再读几年才能回来?去年京都学生闹的那么凶,也亏得你心大,要是我,早叫人去京都接静安回来了!” 去年这时候京都抓了上千闹事的学生,就是千里之外的洛平也都听说了,徐氏叹了口气,“你又提这个,老太太不是叫人去接了,他不肯回来啊!” 也亏得老太太英明,知道未必能把人接回来,特地派了几个铺子里见多识广的掌柜过去,硬是将许静安看在他京都的寓所里不许出去走动。 提起儿子,嫂子比自己还来劲儿呢,徐氏冷哼一声,“你们云霄呢?听说又叫人退回来了?” 不说徐家的家世了,就冲着徐云霄这个侄子,徐氏也不会同意儿子娶了徐云俏的,弄这么个小舅子,还不把儿子拖累死? 她帮娘家,是她当女儿的应尽的本分,许静安可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不能被这些人拖累了。 听小姑子提起儿子,徐申氏有些尴尬,“瞧你,静安是读书种子,能到京都念书,云霄随了你大哥了,他不是那块料,你大哥决定了,干脆叫他回油坊好好学学,云霄说了,现在外头都时兴西洋的东西,咱们油坊啊,也想买外国的机器榨油,” 说到这儿徐申氏灵机一动,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氏,自己小姑子手里的银洋可不老少,要是能叫她拿出来一些买机器,那就太好了,“燕儿,等静安回来要不你替我问问他?看这西洋的东西是不是更挣钱?” 西洋的东西当然好了,不然姜老太太也不会说要把棉籽送到省城去榨,“嗯,等静安回来了我替你问问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徐申氏更的关心的是这个,“说起来我们云俏都快一年没见着静安了,” 许静安自打去了京都,就跟没王蜂一样,成天喊都喊不回来,就连今年过年,都说在学校补课不肯回家过年,后来又听说是去了金陵府同窗那里,这要万一在外头相中一个带回来,她家云俏可怎么办? “唉,这静安的年纪可不小了,咱们洛平像他这种年纪,孩子都跑地满了,你可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了,老太太难道不想抱曾孙?” 徐氏见徐申氏又老话重提,皱了皱眉,“静安的婚事不是我能作主的,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什么样的小姐娶不到?不是我吹,每次出门,那些带着闺女往我跟前儿凑的太太们少了?” 她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云俏是我的亲侄女,要是能作主,我会叫你们一直等着?我看啊,你还是给云俏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儿定下吧,静安啊,” 徐氏端起茶抿了一口,“我觉摸着老太太是想往上寻呢,这不咱们洛平才来的这个张道尹,听说家里就有好几位小姐呢,还有跟我们许家常来常往的马旅长,家里也有两位小姐呢!” 她的儿子,怎么着也得从这些人家里挑儿媳,徐氏越想越真,“大嫂你说,这张道尹家的小姐,听说也是在外头读洋书的,这倒是跟咱们静安能说得来,啧,我就怕这见过世面的小姐脾气各色,跟我处不来,” “马旅长吧,他那两位小姐是家里的老妻生的,听说一直在老家呆着,我又怕她们乡下人见识少,”徐氏叹了口气,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是不知道,那边咱们的许家大小姐,去了一趟汴城,也长本事了呢!” 二房的那个丫头? 徐申氏拧眉,“那小丫头片子成天闷不吭声的,怎么?她还敢气你?”小姑这样子,肯定是受气了。 终于可以跟人好好骂一骂二房了,徐氏痛快的把这些天的郁闷一吐为快了。 这姜老太太倒好,还扬言要把家产给二房一份?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115.第 115 章 此为防盗章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 “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 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 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 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 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 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 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 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 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 “行了, 你该说的也说完了, 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还有我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还有我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这可是一百年前北洋时期,大清才亡,一个寡妇撑起一片家来,凭的可不只是运气跟头脑,更要有胆色跟狠劲儿啊! “奶奶,您看,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116.第 116 章 此为防盗章 “我还想去书局看看, ”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 “行,就照你说的, 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 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 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 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 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 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 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 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 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 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 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 “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117.第 117 章 此为防盗章  一、穿越 “薛主任, 您这边请,这都到中午了, 我们在单位食堂准备了工作餐,” 洛平计生办于主任笑眯眯的把薛琰往楼下让。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 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 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 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 “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 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 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 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 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 解放前建的, 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 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118.第 118 章 此为防盗章 “奶奶, 您看,等着痂一掉啊, 您的腿就彻底好了,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 这会儿又正酷暑, 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 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 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 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 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 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 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 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 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 高鼻子蓝眼睛, 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 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大伯娘,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119.第 119 章 此为防盗章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 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倒是郭氏,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徐氏尴尬的笑笑, 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 “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 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 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薛琰差点笑出声来, 别的她不知道, 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大伯娘, 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 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 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 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 都不用问, 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 “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我知道,你是她亲娘,最疼她的就是你了,我是想着啊,如今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会变成啥样子,我是想不出来,”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爱生事,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关键是操心啊,“这么长条路,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120.第 120 章 此为防盗章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 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 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 回又到妇产楼里, 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 她得再过去找一找, 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 避孕药, 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 那橡胶的厚度, 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 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 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 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 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 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炎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那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蔡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静昭说错你啦?成天‘寡妇’长‘寡妇’短的,你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还是拿刀剜我跟淑娴的心呢?” “媳妇我不也,”徐氏被姜老太太骂的嘟着嘴,脸上还是颇不服气,她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就凭这一点,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欢她,看着许静安的面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121.第 121 章 此为防盗章 她愣了一下, 又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确实自己意识清醒, 才稳住心神在心里默念“妇产楼”。 反复几次之后, 薛琰知道了, 随着自己的心念转动,她可以来去于妇产楼和民国之间,但想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 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 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 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 回又到妇产楼里, 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 她得再过去找一找, 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 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 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 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 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 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 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 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炎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那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蔡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郭太太其实并不太喜欢女儿打扮的太过奢华,虽然许家承担的起,但她也只希望许静昭当个安静的阁闺女子,将来找一个可心的夫婿,在他的羽翼之下,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 但老人的心走到这儿了,而且女儿也确实不像其他人家的小姐那样成天穿红裹绿的,“嗯,我知道了,下午我就叫人把今年新上的料子都拿过来给静昭挑一挑。” “娘,奶奶,咱们不能亲自去布庄挑吗?”据薛琰所知,这会儿的女子已经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而她过来快一个月了,除了跟着郭太太回了一趟舅舅家,再没出过许家的大门,记忆里的场景都是属于许静昭的,薛琰太想自己亲自去看了看逛一逛了。 122.第 122 章 此为防盗章  洛平计生办于主任笑眯眯的把薛琰往楼下让。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 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 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 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 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 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 还能看见这种景象, 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 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解放前建的, 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 上头一直没让拆, 就保留下来了, ”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 做为老洛平人, 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斥道,“你这奴才,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123.第 123 章 此为防盗章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 “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 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 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 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 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 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 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 孙女叫买, 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来是这个,许静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说不会乱说话的,没事!” 许三友是许家的远亲,年纪不大就投靠到许家,从铺子的学徒一直做到掌柜,后来许静安要去京都念书,姜老太太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就叫许三友跟着他了,头一年许三友确实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把这位族叔给收服了,还怕他在老太太那边胡说? 见儿子说的笃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来,“那我过去,其实那边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就好了。” …… “这话是你们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着脸看着徐氏身边的金菊,郭太太这才进屋气都没喘匀呢,她就给派上活了,“顾公子不是你们大少爷的朋友吗?论理该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来前儿已经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说的,二太太是当家太太,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来张罗了,我们大太太说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库房钥匙可不在她的手里。” “呵呵,大哥才带了一位朋友来,许家就得开库房了?是许家东西太少呢还是这顾公子排场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问问大太太,顺便再问问顾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万一咱们库房里的东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现买啊!” “静归,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儿,“不是什么大事,” 她冲金菊点点头,“我这就叫人过去安排,”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跟那边生气,再说如今府里住着外客呢,叫人看笑话总不太好,”郭太太抚着薛琰的肩膀小声安慰,“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不是要一般见识,是您太好说话,这样他们才老把您当老妈子使呢,” 薛琰的气哪儿那么快消,她瞪了一眼郭太太,“人家都不要脸了,偏您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郭太太好脾气的笑了笑,指了指正院儿方向,“这会儿你奶奶估计也在气头上呢,咱们别添乱了。” 姜老太太在生气?为什么?薛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您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郭太太原本不想跟女儿说这些,但为了叫她能开心一点,她也只能偶尔放弃一下原则了,她小声的把许静安头一年去京都就变着法儿不停问家里要钱的事跟薛琰说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啊,京都又不是在天边儿呢,咱们洛平也不是没人在京都,一月到底有多少消耗,还能查不出来?” 好吧,就冲后来许静安那败家劲儿,这事他干的出来,“那后来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既不能把你大哥饿着,又不能叫他断了学业,老太太直接叫人去把跟着他的两个服侍人发卖了,就留下三友了,给你大哥存在京都银号里的钱,也都得三友出面才能取出来!” 郭太太叹了口气,她一直对长房处处忍让也是因为这个,许静安再不济也是许家唯一的男孙。 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就凭这一点,姜老太太都只能轻轻放下,“这一回你大哥去了快一年,年前京都闹运动省城闹罢工,铁路线都断了,他没能回来,这次回来,老太太估计得跟他算总账了。” 薛琰嘴一撅,一脸郁闷,“算了又怎么样?就像您说的,他是儿子,再不成器许家也是他的!” “可一顿教训总是免不了的,你不是不耐烦长房的人嘛,这还不开心?” 郭太太点了点薛琰的脑门,“行了,你回去歇歇换件衣裳,我去安排顾公子的住处去,其实那孩子倒是个可人儿疼的,人也乖巧知礼。” 乖巧? 薛琰想到顾乐棠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跟前的表现,确实是乖巧的很,加上生的好,一中一老俩妇女看见他都是一脸的笑。 还有许静安,郭太太觉得他受顿教训就足够了,也觉得自己听见他受教训气就消了,可她要的却不只是许静安受教训,她想的是怎么保住许家的基业不败在许静安手里。 以前薛琰想的是等姜老太太百年之后,长房二房分家,她才不管长房死活,自己带着郭太太过逍遥日子就行。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许家是所有姓许的人的,是姜老太太跟许老太爷一生的心血,凭什么要交到许静安手里叫他抽鸦片养女人赌博给糟蹋了? 她在知道了未来还像个旁观者一样,由着许静安毁了姜老太太一辈子的心血跟骄傲的话,那她就真的成了铁石心肠,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了。 想到这儿,薛琰站起身往正院儿去,她得听听许静安在京都是怎么度过他求学生涯的。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124.第 124 章 此为防盗章  自己儿子不在家, 她又不得老太太的喜欢,要是再叫郭氏母女这么哄下去,恐怕许家以后都成了二房的了。 姜老太太瞟了径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徐氏一眼, “你茹素,我这儿都是大鱼大肉的,怕你吃不了。”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倒是郭氏, 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徐氏尴尬的笑笑, 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 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薛琰差点笑出声来, 别的她不知道, 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大伯娘,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 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 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125.第 125 章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瞟了径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徐氏一眼, “你茹素,我这儿都是大鱼大肉的, 怕你吃不了。”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倒是郭氏, 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徐氏尴尬的笑笑, 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 “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 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大伯娘, 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 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 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 低下头时, 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她一指马车,“我重坐回去?”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126.第 126 章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 “静昭说的没错,咱们一家子都是女人, 大生意做不了,也不想沾,就这么小打小闹的,” 她冲许静昭得意的一笑,“其实也不少赚钱!” 可不是么, 尤其是许家洛河上还有几艘货船, 那才是厚利的生意。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 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 真开了赌场当铺, 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 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 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 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 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这一层一层的,麻烦不说,还热的很,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徐申氏在前头噗嗤一笑,这女大不中留,许静昭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能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嘛?不过她听听也好,就凭蔡幼文的长相,相信还是能哄住这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的,“二太太,我也顶喜欢静昭的,刚好也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呢,” 半个多月的相处,姜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觉得她安静的有些木讷,又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成天在一起,才发现孙女虽然话不多,但性子其实挺开朗的,最叫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脑子清楚有主意,“嗯,静昭想来就跟着吧,她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也得叫她知道。” 她不反对郭太太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但大家闺秀不等于任事不懂,孙女如今这样子挺好的,天真可爱偏心里敞亮,既是来提她的亲事,叫孩子听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家大孙子成天喊着婚姻自主呢,小孙女就算是不能自主,起码也得多听见家,挑一家自己跟孙女都满意的嫁了。 这才叫两全其美呢! …… 等听完徐申氏的话,薛琰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原来给自己奶奶做媒,坑了她一辈子的人居然是徐氏跟她娘家!? 可是蔡家真的有徐申氏说的那么好? 什么成婚之后就分家,奶奶明明在蔡家当了多年的小媳妇,跟着自己的老奶跟蔡家长房的两个保姆一样,一直熬到爷爷蔡幼文升了少尉,才算是将家分了! 薛琰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的时候,亲耳听奶奶说过初嫁到蔡家的日子,一个新媳妇要下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偏她是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切咸菜丝都不会,又不敢叫人知道,只要切出一根粗的,就赶快偷偷塞到嘴里自己吃了。 当时奶奶笑言,可把她咸死了。 而且她还曾经说过,因为公公早逝,爷爷又远在陕西,她跟婆婆还有小姑在蔡家一点地位跟依仗都没有,就是当家大伯娘家里随便来个亲戚,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奶奶曾经感叹过,她是从嫁人那天起,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自己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时候真的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就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徐申氏嘴里,居然是人丁兴旺,家底丰厚,当家王太太性子豁达,四太太刘氏厚道和善,蔡家男子个个有出息。 排行老四的蔡幼文不但一表人才,人品出众,更是年少有为,在福音堂中学的时候就成绩优异,还懂洋文,只等成了亲,就随蔡家老三沙场上搏功名去,将来一定会前程大好! 呵呵,就算是自己的亲爷爷,薛琰也不能不说,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姜老太太听徐申氏说的天花乱坠,并没有表态,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媒人的嘴了,尤其是来说媒的还是徐申氏! 蔡家是个什么境况姜老太太还是知道一些的,蔡家几兄弟也都算是有出息,但徐申氏提的却是最没有出息的四房,孙女命苦,连亲爹都没见着一眼,跟着三个寡妇长到十六,难不成还要去伺候一个寡妇婆婆? “那个刘四太太,我怎么就没见过一回?”姜老太太等徐申氏说完了捧着茶碗喝茶,才皱眉问郭氏。 郭氏也在想徐申氏的话,她对这个刘四太太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媳妇也没有见过她,”她赧然一笑,“要不是亲家太太提起,我竟不知道蔡家还有这位太太?” 啊?徐申氏强笑一声,“蔡家四爷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刘太太一直在家轻易不出门的,如今改元了,朝廷也没了皇帝,不然啊,我觉得蔡家都会给她申个节妇的旌表了!” 刘太太是节妇? 这年头儿只要家里养得起,有几个愿意再走一家的? 许家可坐着三个丧夫之人呢,姜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扯扯嘴角,“听起来这位四太太可是太软和了些,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儿女想想啊,这亲娘都立不起来……” 她跟蔡家的王太太也是见过几回的,那可不是什么豁达人,确切的说是个势利刻薄之人还差不多,跟这样的人当妯娌,那日子可不会好过。 “娘您没见过四太太,媳妇是见过的,有一次去庙里烧香,遇见过,确实是个极好说话的,咱们静昭嫁过去,上头没有厉害婆婆这一条,就够享福的了,”徐氏忙替嫂子打圆场,她看出来姜老太太不怎么动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把许静昭赶快嫁了。 “大伯娘?您真的在庙里见过刘四太太?”薛琰惊讶的看着徐氏,“哪间寺庙啊?” 徐氏以为薛琰不信她真见过刘四太太,“还能是哪间?就是咱家常年供奉的白马寺跟香山寺嘛,哟,这一说,我还见过她不止一回呢!” “这样啊?”薛琰歪头看着徐申氏,“亲家伯娘刚才也说了,蔡家大爷是福音堂的会长,二爷是牧师,那蔡家应该一家子都是教徒了,” 她笑眯眯的回望徐氏,“刘四太太居然跑到庙里烧香?” 当她傻瓜啊?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127.第 127 章 此为防盗章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 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 斥道,“你这奴才, 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 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 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 这样就可以了, ”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 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 “那个, 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 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 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 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 可这两天, 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郭太太无奈的看着这祖孙俩,可她是个孝顺人,婆婆的吩咐,就算以玩笑的口气说的,她都不敢违逆,“是,媳妇知道了,媳妇也是心疼静昭……” “我知道,你是她亲娘,最疼她的就是你了,我是想着啊,如今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会变成啥样子,我是想不出来,”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128.第 128 章 此为防盗章 “媳妇我不也, ”徐氏被姜老太太骂的嘟着嘴,脸上还是颇不服气,她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就凭这一点, 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欢她,看着许静安的面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 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 对绝了后的二房, 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 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 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 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 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 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 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 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 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碘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可他太疼了,根本没有力气跟几个壮仆硬抗,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了,他看着手里拿着剪刀,还用一个大口罩捂着半张脸的薛琰,“你,你想干什么?” 薛琰一笑,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129.第 129 章 此为防盗章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 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 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 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 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 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 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 “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 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 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 解放前建的, 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 上头一直没让拆, 就保留下来了, ”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 做为老洛平人, 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奶奶,您看,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130.第 130 章 此为防盗章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 这孩子就爱生事,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 关键是操心啊, “这么长条路, 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 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 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 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 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 不着急, 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 “好, 就这么办, 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 等我将来挣钱了, 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 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 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 ”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 “你跟奶奶说说, 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薛琰被姜老太太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连忙跑到她身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你可想错了,我娘又教训我呢,” 她作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您是老祖宗,快替孙女出气!叫我娘不许管我!” “嗯,老二家的,以后啊不许你拿规矩管着我们静昭,”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我跟你说个办法,你要是实在想管她的时候,就看看徐家的,还有李家的那些姑娘们,一比啊,就知道咱们静昭有多好了。”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这一层一层的,麻烦不说,还热的很,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131.第 131 章 此为防盗章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 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 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 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 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 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 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 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 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 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 “这样吧, 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 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她愣了一下,又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确实自己意识清醒,才稳住心神在心里默念“妇产楼”。 反复几次之后,薛琰知道了,随着自己的心念转动,她可以来去于妇产楼和民国之间,但想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炎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132.第 132 章 此为防盗章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 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 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 ”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 “你下去吧, 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 “那个, 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 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 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 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 你那个妹妹, 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 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 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薛琰微微一笑,郭太太还是太单纯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蔡幼文给逼死,“奶奶也说了,蔡家的钱来的不干净,一个不走正道儿挣钱的人家,还有什么诚信可言?” 姜老太太看向薛琰的目光中满是赞许,“静昭说的没错,这种分家的承诺根本不能信,如果她们真的有心,先分家啊!” 恐怕蔡家还舍不得出一份家业给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133.第 133 章 此为防盗章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 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 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 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 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打的自己生疼, 薛琰缩了缩脖子,“是, 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 偏是个孙女,“行了, 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 “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 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 就是看你不容易, 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这一层一层的,麻烦不说,还热的很,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徐申氏在前头噗嗤一笑,这女大不中留,许静昭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能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嘛?不过她听听也好,就凭蔡幼文的长相,相信还是能哄住这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的,“二太太,我也顶喜欢静昭的,刚好也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呢,” 半个多月的相处,姜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觉得她安静的有些木讷,又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成天在一起,才发现孙女虽然话不多,但性子其实挺开朗的,最叫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脑子清楚有主意,“嗯,静昭想来就跟着吧,她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也得叫她知道。” 她不反对郭太太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但大家闺秀不等于任事不懂,孙女如今这样子挺好的,天真可爱偏心里敞亮,既是来提她的亲事,叫孩子听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家大孙子成天喊着婚姻自主呢,小孙女就算是不能自主,起码也得多听见家,挑一家自己跟孙女都满意的嫁了。 这才叫两全其美呢! …… 等听完徐申氏的话,薛琰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原来给自己奶奶做媒,坑了她一辈子的人居然是徐氏跟她娘家!? 可是蔡家真的有徐申氏说的那么好? 什么成婚之后就分家,奶奶明明在蔡家当了多年的小媳妇,跟着自己的老奶跟蔡家长房的两个保姆一样,一直熬到爷爷蔡幼文升了少尉,才算是将家分了! 薛琰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的时候,亲耳听奶奶说过初嫁到蔡家的日子,一个新媳妇要下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偏她是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切咸菜丝都不会,又不敢叫人知道,只要切出一根粗的,就赶快偷偷塞到嘴里自己吃了。 当时奶奶笑言,可把她咸死了。 而且她还曾经说过,因为公公早逝,爷爷又远在陕西,她跟婆婆还有小姑在蔡家一点地位跟依仗都没有,就是当家大伯娘家里随便来个亲戚,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奶奶曾经感叹过,她是从嫁人那天起,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自己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时候真的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134.第 134 章 此为防盗章  “是啊, 咱家全不信,我也是不信的,所以干嘛跟蔡家当亲戚啊?他们可是连年都不过的, ” 薛琰也不追究徐氏刚才的假话, 起身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奶奶, 我才十六,还想多陪奶奶跟娘几年呢, 而且我还在读书呢, 您也知道我成绩好,要是是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岂不是辜负了您跟娘送我去汴城读书的苦心?” “哎呀静昭, 叫我说, 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 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 要打仗了, ”徐申氏连忙摆手,一个赔钱货, 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 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 “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 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还有我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135.第 135 章 此为防盗章 为这样的蠢货求情, 她觉得好亏,“奶奶,您别跟大伯娘生气了, 她不过是想着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呢,不过大伯娘, 您就算是要回报娘家, 也不能这么做啊,就如您所说,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 那您也不能拿着大哥的东西贴亲家伯娘啊, 大哥才是您亲生的不是?” 薛琰暗暗的撇嘴, “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 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 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 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 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 “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 打的自己生疼, 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这个薛琰有印象,徐家三位未嫁的小姐,老二徐云娇,老三徐云俏,老四徐云瑶,三个堂姐妹,从十七到十四全都盯着许静安呢! 尤其是老三徐云俏,是长房也就是徐氏大嫂的二女儿,貌似竞争力最强。 徐家大太太徐申氏一接到小姑送的消息,立马就往许家来了,如今的徐家可都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你放心,咱们骨肉至亲,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她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别忘了,你们许家可不止你们长房这一房,与其等着那死老婆子给你分,还不如事先捞到自己手里保险呢!” 她见徐氏不接话,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你放心,将来云俏要是嫁过来,嫁妆上我绝不亏了她,管保你满意!” 徐家四个女儿,老大老三是徐申氏生的,老二是二房的,老四是三房的,徐申氏是一定要把女儿嫁到许家,成为许家万贯家财的女主人才行! 徐氏今天先是差点被赶回娘家,后来又差点儿被姜老太太给吊死,她一回到富荣院就叫人赶紧给大嫂送信儿了,可没想到这人来是来了,一点儿都不关心她怎么了,张口就是油坊的事跟静安的婚事。 别的她帮帮娘家也就罢了,但儿子的婚事绝对不行! 她才不要儿媳被人说起来就是油坊家的闺女呢,这种气她可是受了一辈子了,她的儿子在京都上大学,以后当然要娶当官家的小姐,得是那种上过洋学堂的! “嫂子你歇歇吧,”徐氏瞪了徐申氏一眼,“你真把我当小姑子,就不会看不见我现在的样子了!”问都不问一句,还成天骨肉骨肉的。 徐申氏这才好好看徐氏,这一看真的吓了一跳。 徐氏整张脸都是肿的,两只眼睛跟个核桃似的,“俊燕,你这是怎么了?”她仔细看看徐氏的脸,没青,看来不是叫人打了,“谁叫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谁,还能有谁?”徐氏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她霍的站起身,“还不是你跟大哥!?” 她跟她男人?不可能啊,她们两口子可是把小姑子当祖宗一样供着的,生怕哪点儿伺候不好了,断了自家的财路跟女儿的前程,“燕儿,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大哥只差没把心肝儿都扒出来叫你吃了,哪敢叫你受委屈?” 徐申氏说着,一拍大腿也哭上了。 嫂子一哭,徐氏顿时没了脾气,她默默地抹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没忍住,“你求我的事我跟那死老太婆说了,她说,” 徐申氏立马不哭了,瞪大眼睛等着徐氏往下说,“她说以后许家的油料都不在咱们家的油坊里出油了!” “啥?!” 这句话跟个大锺子一样,把徐申氏砸的七荦八素的,“你到底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 这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吗?“俊燕,这些年嫂子可没亏待过你,那些钱你可是拿走不老少呢!” 徐申氏每年交给徐氏的钱她可都记着账呢,十年下来,足有上万大洋了,这些钱又经过徐家老大的手,置了田地铺子,交到徐氏手里。 徐氏这钱捞的轻松,现在捞够了说不管就不管,她们怎么办?她们长房可是有一家老婆要养活呢,尤其是下头还有老二老三盯着,要是许家的生意丢了,那两个狼崽子还不把她们长房给撕吃了? 徐氏被徐申氏的态度吓了一跳,她不悦的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年你跟大哥拿走的也不少了,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会不帮你?” 想到今天姜老太太的态度,徐氏更生气了,但她又不愿意被徐申氏知道自己差点被姜老太太给逼死,“我叫你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年的棉籽儿我看是不行了,这样吧,我已经叫人往京都给静安拍电报了,他回来了,就没事了。” 那倒是,徐申氏忙擦干眼泪,陪笑道,“瞧我,一听说姜老太太不许咱们拉棉籽儿,就急了,倒把静安给忘了,” 许静安才是许家未来的当家人,就算是姜老太太又如何?将来这一大摊子家业还不都是许静安的?“那我们再等等。” 只要许静安回来了,叫自己男人哄着许静安往许家棉庄上去一趟,她就不信姓丁的敢不叫她们拉棉籽儿! 徐氏想给嫂子一记白眼,但她的眼皮肿的太狠了,眼白实在是露不出来,“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回去跟大哥说清楚就行了。” “放心放心,”徐申氏冲徐氏“大度”的摆摆手,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许静安要回来的事儿给完全吸引了,“这静安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京都的课业那么忙吗、” 136.第 136 章 此为防盗章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 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 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 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 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 避孕药, 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 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 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 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 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 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 拉开抽屉, 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 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炎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那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蔡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她叹了口气,“当年你爷爷当货郎,可不止是走街串巷,那是一出去多少天,挨村儿的跑啊,晴天还好,遇上雨雪天,回来都是两腿的泥,他最费的也是鞋了!”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爱生事,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关键是操心啊,“这么长条路,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办,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137.第 137 章 此为防盗章  现在这家的老太太还叫一个黄毛丫头给他治伤,这不是要害死他吗? 可他太疼了, 根本没有力气跟几个壮仆硬抗, 不等他反应过来, 人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了,他看着手里拿着剪刀,还用一个大口罩捂着半张脸的薛琰, “你,你想干什么?” 薛琰一笑, 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 刹时, 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 “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 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 他们倒好, 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 “忍着些, 就两针, ”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138.第 138 章 此为防盗章 这才小半年没见, 姜老太太人更瘦了, 长长的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 眉间两条深陷的沟壑明显是多思所致, 薛琰看着她深蓝大襟袄下攥的紧紧的干瘦的手, 那腕上的玉镯几乎挂不住了,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样子。 看来她被这伤腿折磨的不轻啊!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 去给我准备寿材吧, 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讷讷道, “娘您这叫什么话,不过是烂了一块, 真不行的话, 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省城, 京都来的也不是没试过,还有那什么福音堂的大夫, 没一个能用得上的,”这也是姜老太太烦躁的原因,不过就是碰伤了一块,却叫群医束手, 她是有年纪的人了, 能不想的多些? 薛琰已经趁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说话的功夫, 大概看了看姜老太太腿上的伤口,她拍了拍在一旁拿中药汁儿给姜老太太冲洗伤口的丫鬟,“你过去,我来看看。” “静昭!” 见女儿往姜老太太身边凑,郭太太伸手要拦,“你懂什么?别捣乱,”婆婆心情正不好呢,女儿没必要再招她骂。 薛琰已经熟练的开始帮姜老太太检查伤口了: 她的伤其实并不难,之所以不好恢复,主要是因为糖尿病患都自然免疫力低下,而血糖又有利于细菌的生长,因此感染之后形成反复,伤口溃烂,创面越来越大,病人更是深受其苦。 薛琰记得,姜老太太也确实没有再活几年,好像是奶奶许静昭嫁人之后没多久,她便一病去了。 算起来也就是两年后了。 而从京都回来的许静安接掌了许家所有的产业,没有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沾上鸦*片的许静安没出几年,就把偌大个许家败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为了榨干许家的家产,还弄出了绑架案。 幸亏郭太太手段高,身后又有郭家跟蔡家撑腰,才硬是从许静安手里抠出了属于二房的产业,只是万没想到,那些财物田产,最终又落到了蔡家人手里。 “嘶,你干什么?” 姜老太太被薛琰按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推她,“小孩子家离远点!” 她一个老太太都能闻见味儿,孙女儿平时最爱干净了,会不嫌弃? 薛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脸盆架那儿洗了手,“奶奶,您这伤不是大事儿,交给我吧。” 交给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郭太太急了,“静昭你懂什么?别胡说,娘,这孩子胡能呢!” “娘,您别急,我忘告诉你了,我在汴城上师范的时候,跟着那边的修女学过一些西医护理,奶奶的这种伤,她们教过我怎么处理,还给我带了药来,” 薛琰的空间里的药品跟器械,处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这下姜老太太也来精神了,她从圈椅上支起身子,“修女怎么说?” “您的腿伤其实不是大症候,主要是您的消渴症,若是不好好控制的话,这个伤就永远不会好,” 薛琰洗好手,拿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这样吧,从今天起您的治疗就交给我了,我一准儿给您把伤治好了,再把您的消渴症也控制住。” 出去读书的孙女还有这个本事? 看着薛琰笃定的目光,姜老太太顿时觉得腿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她见郭太太要说话,冲她摆摆手,“就叫静昭试试吧,左不过还是老样子,她还能治死我这个亲奶奶?” 单只想到孙女去汴城学个洋文,还记得找修女打听自己的病,这份孝心姜老太太心里就暖暖的,“静昭是个好孩子,我信她。” 治病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了,薛琰冲姜老太太甜甜一笑,“奶奶,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的饭可是只能照着我开的单子吃,我说不能碰的,您再想吃,也不能碰的,比如说每天晚上您要喝的糯米粥,就得断了。” “啊?”姜老太太最爱喝那些熬的软烂的稠粥了,放上南瓜,红薯,或者是山药,莲子这些滋补的东西,喝着舒服又养身,“人家都说粥最养人,还暖胃,” “可那是人家没病的人喝的,您有消渴症,这粥就得选择性的喝了,要喝也得是粗粮的,”薛琰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姜老太太的食谱。 现在她是许家的孙女许静昭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可一定得稳稳当当的。 而且她跟姜老太太一番话下来,并没有看出来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有明显的厌恶,至于说话的态度问题,一个久病的老人,还是惯掌权柄的,薛琰可以理解,也相信假以时日可以跟她搞好关系。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姜老太太正要拉着薛琰再仔细问问,就听外头小丫头禀报说大儿媳徐氏来了,“来了就进来,自家娘们儿还用客套?难不成还叫老婆子出去迎接?” 许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门第,许老太爷许三喜货郎起家,真正发达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姜老太太当初跟着丈夫置下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关在宅门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儿媳妇跟前,从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说,没那么多讲究。 姜老太太自己能干,也喜欢能干人儿。 徐氏自打丈夫许耀宗去了之后,先是姜老太太叫她给自己当帮手,可是帮了一阵儿,却发现这个媳妇心眼太小,眼皮子又浅,除了添乱不会帮忙,干脆就把她留家里专心带孙子许思安了。 后来许静昭大了些郭氏能腾开手了,姜老太太连家里的事都不叫徐氏沾手了,直接将内务交给了郭氏,外头她一个人大权独揽,硬是将许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徐氏在外头听见婆婆的话,也不敢怠慢,低头进了屋子,“我听说娘腿又疼了,就过来看看,” 哼,自己疼了两天了,昨天更是一夜没睡好,徐氏的院子离她的正院最近,却这会儿才来,姜老太太不满的撇撇嘴,没理徐氏。 婆婆不理会自己那是常事,徐氏早就习惯了,她也是听说郭太太带着许静昭过来了,才赶快跑过来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许静昭身上,这小丫头在汴城呆了半年,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哟,静昭也回来啦?要不是在你奶奶这儿碰见,伯娘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徐氏长的胖乎乎的,细眉长眼脸上一点皱纹都不看见,一身石青绣了金线的袄裙,脑后的圆髻上别了一支赤金长簪,圆润的腕子上戴了一对光面儿大金镯。 薛琰发现徐氏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和善的阔太太,只是她冲自己一笑,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黄黄的牙,那笑容真跟哭没什么差别了。 薛琰记忆里这位大伯娘并不喜欢郭氏母女,尤其是看到许静昭,不是冷笑,就是直接笑话她是个女儿,“不能承继许家,替老太太分忧”,因此只淡淡的冲她点点头,“大伯娘来了,我前天回家的,路上中了暑气,就没有去给大伯娘请安。” “去不去的没啥要紧的,出必告返必面,那都是对长辈的,我这种寡妇家家的,当不得大小姐请安,” 徐氏酸溜溜的看着许静昭,姜老太太发过话,二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二房将来也是要分走许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的,想着那么大笔款子就归了个外姓人,徐氏就笑不出来,这死丫头怎么不干脆一病不起呢? 薛琰不明白徐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是可是那种叫人随便给疙瘩吃的人,“瞧大伯娘说的,我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但大伯娘就算是念着骨肉情,也别当着奶奶跟我娘的面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话啊,多伤人啊!” 薛琰一句话说的徐氏红了脸,她成天在人前摆出未亡人的姿态装惯了,居然把婆婆跟弟媳也是寡妇的事情给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徐氏看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眼,都是寡妇,可老太太手握许家的大权一把年纪了还死死不放,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儿子送的那么远去读洋书! 至于老二媳妇,比自己出身好,也更会讨死老太太的欢心,没男人也没有生下带把的,却越过自己成了管家太太。 暗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去?! 这样的两个两个女人就算是寡妇,也比自己活的滋润太多了,想到这里,徐氏挺了挺腰,“哟,静昭真是去汴城读大书的人,这都会指摘伯娘了,” 她嘴一撇冲姜老太太道,“娘啊,叫一个小辈儿这么指着鼻子教训,媳妇还有什么活头儿啊,不如媳妇去找我家大爷算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炎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那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蔡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139.第 139 章 此为防盗章  不这但是狠而且还蠢啊! 为这样的蠢货求情, 她觉得好亏,“奶奶,您别跟大伯娘生气了, 她不过是想着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呢,不过大伯娘,您就算是要回报娘家,也不能这么做啊,就如您所说, 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 那您也不能拿着大哥的东西贴亲家伯娘啊, 大哥才是您亲生的不是?” 薛琰暗暗的撇嘴,“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 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 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 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 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 “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 打的自己生疼, 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她一指马车,“我重坐回去?”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140.第 140 章 此为防盗章  “我还想去书局看看, ”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 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 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 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 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 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 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 “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徐氏尴尬的笑笑,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大伯娘,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141.第 141 章 此为防盗章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 “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 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 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 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 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 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 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 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她抚掌道,“然后咱们再在路口修个亭子,给奶奶立碑立传,叫过往的行人都知道,洛平城有个姜老太太,不但陪着许老爷子赤手空拳挣下一大份家业,还心怀百姓,一心为乡民做好事!” 应该是了,这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别看顾乐棠一身儿西服穿着,思想估计还在大清呢,“真的害羞了?放心,我对你没兴趣,更不会占你便宜,” 吓唬一下可以,但占病人便宜的事情薛琰是绝对不会做的。 原来是摸自己发没发烧,顾乐棠有些尴尬的坐下来,“你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142.第 142 章 此为防盗章 她一指马车, “我重坐回去?”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 您别怪她, ”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 “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 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 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 “奶奶, 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 都买汽车了, 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 “奶奶, 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 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 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 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来是这个,许静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说不会乱说话的,没事!” 许三友是许家的远亲,年纪不大就投靠到许家,从铺子的学徒一直做到掌柜,后来许静安要去京都念书,姜老太太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就叫许三友跟着他了,头一年许三友确实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把这位族叔给收服了,还怕他在老太太那边胡说? 见儿子说的笃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来,“那我过去,其实那边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就好了。” …… “这话是你们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着脸看着徐氏身边的金菊,郭太太这才进屋气都没喘匀呢,她就给派上活了,“顾公子不是你们大少爷的朋友吗?论理该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来前儿已经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说的,二太太是当家太太,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来张罗了,我们大太太说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库房钥匙可不在她的手里。” “呵呵,大哥才带了一位朋友来,许家就得开库房了?是许家东西太少呢还是这顾公子排场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问问大太太,顺便再问问顾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万一咱们库房里的东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现买啊!” “静归,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儿,“不是什么大事,” 她冲金菊点点头,“我这就叫人过去安排,”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跟那边生气,再说如今府里住着外客呢,叫人看笑话总不太好,”郭太太抚着薛琰的肩膀小声安慰,“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不是要一般见识,是您太好说话,这样他们才老把您当老妈子使呢,” 薛琰的气哪儿那么快消,她瞪了一眼郭太太,“人家都不要脸了,偏您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郭太太好脾气的笑了笑,指了指正院儿方向,“这会儿你奶奶估计也在气头上呢,咱们别添乱了。” 姜老太太在生气?为什么?薛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您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郭太太原本不想跟女儿说这些,但为了叫她能开心一点,她也只能偶尔放弃一下原则了,她小声的把许静安头一年去京都就变着法儿不停问家里要钱的事跟薛琰说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啊,京都又不是在天边儿呢,咱们洛平也不是没人在京都,一月到底有多少消耗,还能查不出来?” 好吧,就冲后来许静安那败家劲儿,这事他干的出来,“那后来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既不能把你大哥饿着,又不能叫他断了学业,老太太直接叫人去把跟着他的两个服侍人发卖了,就留下三友了,给你大哥存在京都银号里的钱,也都得三友出面才能取出来!” 郭太太叹了口气,她一直对长房处处忍让也是因为这个,许静安再不济也是许家唯一的男孙。 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就凭这一点,姜老太太都只能轻轻放下,“这一回你大哥去了快一年,年前京都闹运动省城闹罢工,铁路线都断了,他没能回来,这次回来,老太太估计得跟他算总账了。” 薛琰嘴一撅,一脸郁闷,“算了又怎么样?就像您说的,他是儿子,再不成器许家也是他的!” “可一顿教训总是免不了的,你不是不耐烦长房的人嘛,这还不开心?” 郭太太点了点薛琰的脑门,“行了,你回去歇歇换件衣裳,我去安排顾公子的住处去,其实那孩子倒是个可人儿疼的,人也乖巧知礼。” 乖巧? 薛琰想到顾乐棠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跟前的表现,确实是乖巧的很,加上生的好,一中一老俩妇女看见他都是一脸的笑。 还有许静安,郭太太觉得他受顿教训就足够了,也觉得自己听见他受教训气就消了,可她要的却不只是许静安受教训,她想的是怎么保住许家的基业不败在许静安手里。 以前薛琰想的是等姜老太太百年之后,长房二房分家,她才不管长房死活,自己带着郭太太过逍遥日子就行。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许家是所有姓许的人的,是姜老太太跟许老太爷一生的心血,凭什么要交到许静安手里叫他抽鸦片养女人赌博给糟蹋了? 她在知道了未来还像个旁观者一样,由着许静安毁了姜老太太一辈子的心血跟骄傲的话,那她就真的成了铁石心肠,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了。 想到这儿,薛琰站起身往正院儿去,她得听听许静安在京都是怎么度过他求学生涯的。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打的自己生疼,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143.第 143 章 此为防盗章  “薛主任,您这边请, 这都到中午了, 我们在单位食堂准备了工作餐, ” 洛平计生办于主任笑眯眯的把薛琰往楼下让。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 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 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 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 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 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 解放前建的, 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 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反复几次之后,薛琰知道了,随着自己的心念转动,她可以来去于妇产楼和民国之间,但想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炎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那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蔡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144.第 144 章 此为防盗章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 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 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 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 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 被放出来之后, 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 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 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 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 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 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 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 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 不早了, 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 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145.第 145 章 此为防盗章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 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 斥道,“你这奴才,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 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 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 “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 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 可这两天, 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146.第 146 章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瞟了一眼躲在郭氏后头缩着脖子一脸可怜相儿的孙女, 心道这孩子出去上了两天学,倒是比以前伶俐多了,以前叫郭氏什么女戒女德教的, 跟个没嘴儿的葫芦一样,现在也知道替自己亲娘说话了。 “静昭说错你啦?成天‘寡妇’长‘寡妇’短的, 你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还是拿刀剜我跟淑娴的心呢?” “媳妇我不也,”徐氏被姜老太太骂的嘟着嘴,脸上还是颇不服气, 她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就凭这一点,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欢她,看着许静安的面子, 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 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 对绝了后的二房, 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 总有熬出头的一天, 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 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 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 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 抚育儿女, 能做一对白头鸳鸯, 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碘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薛琰一笑,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147.第 147 章 此为防盗章 自己儿子不在家,她又不得老太太的喜欢, 要是再叫郭氏母女这么哄下去, 恐怕许家以后都成了二房的了。 姜老太太瞟了径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徐氏一眼,“你茹素, 我这儿都是大鱼大肉的,怕你吃不了。”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倒是郭氏,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徐氏尴尬的笑笑, 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 “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 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 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 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大伯娘, 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 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 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意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148.第 148 章 此为防盗章  应该是了,这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 别看顾乐棠一身儿西服穿着, 思想估计还在大清呢,“真的害羞了?放心, 我对你没兴趣,更不会占你便宜,” 吓唬一下可以,但占病人便宜的事情薛琰是绝对不会做的。 原来是摸自己发没发烧,顾乐棠有些尴尬的坐下来, “你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 “行了, 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个, ”顾乐棠挠挠头, “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 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 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 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 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 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许静安冲徐氏一瞪眼,“娘,老太太回来了,您不快些过去请安,找我干什么?” 叫外人看见,只会笑话许家没有规矩,不分长幼。 徐氏委屈的扁扁嘴,“老太太我天天儿伺候,你娘不是快一年了才见一回嘛?” 但她不敢违逆儿子的话,甩着帕子往姜老太太身边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下车了,我还准备去扶您呢!”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149.完结章 此为防盗章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 “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 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 听到姜老太太的话, 忍不住鼻子一酸, “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 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 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 还有些地皮儿菜, 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 这什么香椿,榆钱儿, 灰灰菜的, 在大户人家是野味, 尝个鲜, 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哎呀静昭,叫我说,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要打仗了,”徐申氏连忙摆手,一个赔钱货,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还有我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薛琰微微一笑,郭太太还是太单纯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蔡幼文给逼死,“奶奶也说了,蔡家的钱来的不干净,一个不走正道儿挣钱的人家,还有什么诚信可言?” 姜老太太看向薛琰的目光中满是赞许,“静昭说的没错,这种分家的承诺根本不能信,如果她们真的有心,先分家啊!” 恐怕蔡家还舍不得出一份家业给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